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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樓望,春山疊 伍.入春來(4)

正是子時,月黑風高,柳樹在風裡擺動著枝條,活似冤死鬼的下裳。在陣陣冷風中,不時有黑鴉呱呱地叫,全城沉浸在夜色中,像是一塊黑色的紗將這方土地籠罩,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家宅子,燈火如豆。

在一片濃郁的玄色中,屋頂上,驟然越過兩道黑影。很快有個人躡手躡腳地竄過,最後三團烏壓壓的身影便在一棟宅子前聚集。

其中一人抬頭細細打量大門上的牌匾,疑惑道:“這不是知府的宅子麼?”

身邊看起來稍顯較小的人用手輕輕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較高的人影和這嬌小的人影便一左一右夾著那方才說話的人躍上了房頂。

三人直到了一處修飾華美的廂房才停下。只見那較為瘦小的人影輕輕蹲下,在屋頂上用極輕的動作鑿出了一個小洞,一縷鵝黃的暖光便從這小洞透出來。

這瘦小人影扯下了面上的遮擋布,露出一張明媚動人的臉龐來,正是陸流斕。她坐在那小洞旁邊,喘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張公子還挺沉。”

其他兩人也順勢扯下了面上的黑布。南廬淵道:“這便是你所說的,江南黑心官吏聚集的地方?”

陸流斕笑道:“正是,仙家可是悄悄讓清修的人蹲點了好久,又親自來了一趟,才敢這麼把你們叫來。”

張沈陵生怕自己從這房瓦上滑下去,走起路來都是顫顫巍巍的,一步一步挪到那個小洞旁邊,蹲下來往裡看,感覺渾身不著地真是十分的不適應,疑道:“可是為何現在異樣也沒有,是不是你走錯了?”

陸流斕抬起腳佯裝要把他一腳踹下去,嘴上聲音卻控制得很輕:“他們通常丑時到寅時這種後半夜才聚到一起,做這一行的,雖然心黑,到底是上不得檯面的,他們還不敢膽子這般大。”

於是三人便躺在屋頂上看著黑壓壓的天有一句沒一句地小聲聊天,若是有人走近,怕也只當幾個蚊蟲在耳畔嗡嗡。

直到不遠處似乎有人提著燈來了,陸流斕趕緊讓兩人趴下。這也只是鬧了一點點聲響,然而那人立刻警惕地揚起燈四處看了看,過了好一會才繼續往裡走。

陸陸續續地,或胖或瘦,或年邁或年少的人們一個接一個來了。

陸流斕粗略地數了數,差不多得有十五六個,上至知府大人,下至商販村長,都有參與此事的人。

南廬淵也不顧什麼儀容了,湊近洞口,與其他兩人頭對頭的成三角狀,努力擠眉弄眼想看清屋裡人的樣子。

只見屋裡十幾人已經按什麼順序坐定,正坐中間的手持茶壺為諸位添茶,南廬淵推測這人可能就是知府,那麼裡面一圈的應該就都是身份較高的人了。

接著悉悉地傳出些響聲。南廬淵凝神閉氣,只聽到那看著像是知府的人咳嗽一聲,緊接著道:“今年皇帝又要撥下銀子了,諸君有一點什麼打算沒有?”

有人應了一聲:“有是有,早想和兄弟們把東面那點地給包了,生怕晚一點又讓人給搶去。”

知府點一點頭,話鋒一轉:“可是不知諸君得到些訊息沒有?這次來的人,可不是什麼好捏的柿子。”

那外圍的幾人面面相覷,倒是坐在知府邊上的一位撫著鬍子道:“這事兒我倒是有所耳聞,聽說是帝相帶人親自下江南來了。”

“帝相?”一下子像是把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湖裡,驚起軒然大波,“帝相不是個老頑固嗎?而且他們那個死板的家族,從來不會踏出帝都一步的。你從哪兒得的這個訊息!”

知府慢悠悠地啜著茶,用杯蓋撥著面上的茶葉:“老帝相死了!現在膽大妄為破了規矩那個,是新上來的,叫南倏的毛頭小子。”

南廬淵和張沈陵對了一下眼神,神色頗為複雜,老太太說的沒錯,這群人的鼻子是靈,若是他們以一開始的計劃行事,恐怕早就著了道,像是前幾任朝廷命官那樣碌碌無為了。

陸流斕輕輕用腦袋在南廬淵腦袋上撞了一下,南廬淵和她戲謔的目光相對,耳根子一熱,便又低下頭不再搭理她。

一旁有個長了兩撇鬍子的嘟囔了一聲:“死的這麼蹊蹺,估計是得罪什麼人了。大人,你說這新上任的毛頭小子,應該也好騙得很吧?”

知府喝著茶,這麼看起來,倒也一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模樣。他用那雙細小的眼睛掃了那說話的一眼,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道:“別讓那小子真的打聽到那幫賤民的風聲就行了,一個沒過二十的臭小子,咱們還能被他帶跑了去?本官這幾天便帶點值錢的東西拜訪上頭那位老太太,只要能糊弄過去她,別人都不是問題。”

有人小聲地問:“不是說還帶了些人嗎?怎麼沒那些人的訊息?”

南廬淵的身子一下子繃緊了,雖然他不知道為何張沈陵的身份沒被人知曉,但若是真有人想到了這一層,那透過老太太來取得訊息的計劃不是都得泡湯了?

而後他感到背上被陸流斕一下輕一下重地拍著,於是又莫名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