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雪芹還是禁不住一聲尖叫,雙手捂住了眼睛。
“哎——”
“哎……,哎……”
那尖叫聲在死寂的大殿內發出一聲又一聲迴音,迴音越來越沉,越來越細。最後像頻死之人一聲輕微的嘆息,令人毛骨刺棘然。
“走啊!好看的還在後面呢!”弘時就為的來尋找剌激,他豈肯放過這個人多勢眾的機會。
“皇阿哥,咱們回吧!”小兩歲的堂阿弟,也囁嚅著不敢向前走了。
“沒用的軟蛋!”弘時卻推著堂兄弟和雪芹,不以為然地朝前走去,邊走邊說,“將來還靠你們幾個,為我這個皇孫太子保駕,保社稷江山呢,這麼個熊樣,就是有朝一日弘時登了基,能派你們什麼用場?”
小雪芹在心裡想,時阿哥如此大膽,難道就能保證他爸雍親王能繼位,雍王做了皇帝,又一定封你做太子?心裡也只敢瞎想想,卻早嚇得不敢吱聲。
眼前出現的魔頭,神鬼,真是匪夷所思。有被砍頭的屈死鬼,鮮血淋漓;有人面獸身的魔怪,猙獰可怖;還有色魔、淫鬼、牛頭、馬面、蛇怪、無常……活生生把十八層地獄、亡川、血海呈現在眼前。
曹雪芹自從在雍王府走過這一遭,一連好幾個晚上都做惡夢。只要合上眼,那些青面獠牙的神魔鬼怪便出現在眼前。睜開眼皮,他餘悸在胸躺在暖炕上,忽然想起在福平王府聽大人聊天時說過的那些故事、笑話。這些故事笑話,要在下面平頭百姓說來,就免不了有殺頭之罪。而在同為皇族、同為天家,只因順治爺一時偏愛沒做成皇帝的福平王家人說著,全都成了家庭掌故,成了輕輕鬆鬆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說是康熙爺惟恐草野愚民,尚未深感朝廷恩德,皇恩浩蕩,便接二連三巡幸江南。此時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已經相繼薨逝,不能再說是侍奉慈駕,以資頤養。只能說是巡視河工,問民疾苦。一來察訪民情的向背,好施展殺一儆百懲治刁民的手段。二來行些小恩小惠,好交結民心,所以一路之上,所到之處,這裡免幾成錢糧,那裡豁幾年的租賦,這正是康熙恩威並施的高明處。
誰知康熙爺一心只想人心向背,連連南巡北狩,卻把宮內江山承繼的根本大事和他已趨花甲之年忘了。後來不免弄出眾皇子爭奪東宮的事情來。有次皇上巡幸剛回,那京裡的皇太子胤礽,早被兄弟們擺弄得發了癲狂。他又是腳踢堂叔王爺,又是當廷咒罵大臣,自己卻聲色犬馬,與宮人勾勾搭搭。
皇上聽了火冒萬丈,這才演出熱河行宮廢太子,讓眾皇子暗暗高興的鬧劇。
原來眾皇子裡,長子胤褆,是惠妃所出。唯有次子胤礽,是皇后何舍里氏所生,皇后生下胤礽便駕崩了。康熙夫妻情深愛厚,便以胤礽為嫡子,立為國儲。就中的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生得最為乖巧,康熙對他們從小就多痛愛一點。其餘那些如胤祉、胤祺、胤祐、胤礻我、胤祥等等,皆平平無奇,既不為父皇所嗔,又不為父皇所愛。待十四子胤禵長大成人,卻顯露出少有的大將之風,熟讀兵法,精通武藝,西北不靖,便常派他領兵出征,一時號稱大將軍王。
說起雍親王四子胤禎,就要複雜得多,曹雪芹每次都是聽得目瞪口呆。
據說胤禎是康熙最珍愛的年貴人——後來赫赫有名的年大將軍年羹堯的妹妹,帶著身孕入宮生產的。本不是龍子龍根,從小性情陰鷙,做事兇狠。但康熙並不知道此中過節,只為寵愛年貴人,愛屋及烏,便格外喜歡胤禎了。
那年貴人手段如何了得,把那個固倫公主、衛妃、孔四貞聯絡一氣,常常在康熙面前稱讚禎兒的才幹,不是說天資聰穎,就是說如何有決斷。皇上也因為他生得相貌堂堂,聲音宏亮,像是有福氣的坯子,也曾想過把大位傳給他。雖然存著這個心思,卻不肯輕易出口。
胤禎十來歲時,有次暹羅國遣使進貢裡面,有三百頭白鼠,這在當時是稀罕物兒。康熙把三百頭白鼠連同金絲編織的籠兒,賜給胤禎,要他好好訓練這些白鼠,倒想看看他有多少才智。胤禎謝了恩,提著白鼠回到藩邸,把那白鼠分做三隊,自己執著一把新疆喀什藩王進貢的英吉沙小刀,天天逼著白鼠作戰,互相廝殺。有不依他的,隨手一刀一個,殺 死了許多。不上三日,三分竟殺了兩分。剩下的百餘隻白鼠,在他的淫威下,也就顫顫禁禁,十分害怕,不敢不聽他的號令。
於是,他把他的小阿哥們叫了來,觀賞他的白鼠百團大戰,果然個個白鼠撕咬得血肉淋漓,很是慘烈。胤禎卻在一旁拍手呵呵大笑。
這事傳到康熙耳裡,便認定四阿哥從小喜歡殺戮,長大必是殘酷之人,便完全斷了把江山交給老四的念頭,一心想太子胤礽能爭一把氣。所以每次南巡北狩,都讓太子親政,想以此礪練太子成一代君主。
康熙為什麼要廢太子,朝議紛爭,街談巷議更是無 奇不有,但都沒說到點子上。曹雪芹在姑媽福平王福晉那兒聽到了真正的原因:乃是太子胤礽**,姦淫了母妃柳貴人。這是姑媽從一位老太監那兒聽到的,說是柳貴人後來吊死在宮柳上。
小小的雪芹聽過這些皇宮的奇聞逸事,想得很多很多,有時想得通宵失眠。再說自從立了太子胤礽,獨有胤禩、胤禟和胤禎三個人,心中大失所望,憤憤不平,想要暗中謀害太子,奪取儲位。於是胤禩、胤禟合為一路,經常聚集在邸中,商議顛覆太子的計策。胤禎卻另有一個主意,並不露一點兒形跡,只在暗中聯絡,拉攏一班朝中走得起的文武大臣。在他要拉攏的大臣名單中,有隆科多、張廷玉、方苞、年羹堯、陳世倌等人。
張廷玉經過了十多年宦海生涯,他在康熙跟前礪練得越來越成熟,圓通,老辣。他何嘗不懂伴君如伴虎,不懂爬得越高摔得越慘。自從前次在南巡途中,幫康熙收了布衣宰相方苞,方苞同康熙形影不離。方苞是個知恩感德之人,何況在獄中得到過他援救,又是文端公詩友,處處護著他,在皇上面前美言他。他在萬歲心目中地位牢不可破了,現在他要像父親作田園之思,激流勇退,完全不可能了。但年近花甲的康熙,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萬限”必將降臨,這是無力迴天之事。如今太子一廢,朝局震盪,未來的人主究竟是誰,他不能不考慮。倘若跟錯了人,必將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