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勝的決心是絕對有了,可是要讓大家都發自內心的認同自己也是一件路漫漫的事。巫葉兒今天的任務是去按家挨戶的體恤民情,十二月的寒冬冷的她直哆嗦,農田和屋舍上都是雪,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這樣嚴峻的天氣,工作還是要繼續下去的,挨家挨戶都緊閉的房門,和不太友好的態度,讓她的進度更是慢之又慢。無數片小小的雪花落在她頭頂,還沒等她清理掉,雪花接觸到人體的溫度,就成了冰冷的雪水。脖頸旁邊的衣服都被打溼了,冷,冷到沒有知覺。等她回去之前都要忍受這般痛苦。她晚上脫下衣服在浴桶沐浴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原本雪白無暇的肌膚已經被凍的青紫色了。冷也就算了,居然給她的肌膚上了色,她本就是一個嬌嫩的人,這些痕跡沒個十天半個月是鐵定消不下去了。要是動筆寫案的時候,更是要拿出那雙被凍的黑紫的雙手,可憐的很,為此她也收穫了不少衙役的同情。她弄了個暖手爐,還接了杯滾燙的開水,縮著肩膀準備繼續去下鄉了,要不是這是她作為頭必須要做的事,而且還是為了改變農民的生活,不然她早就扔了自己的烏紗帽,讓自己的肩上又變得輕飄飄的。
終於將所有名單上的家戶都拜訪了一遍,自己的工作就暫時告一段落了。她躺在暖和的床上,果斷的做一個昏君,將手上的權利都分給了手底下的人,讓他們代為行法。她是準備能偷懶就偷懶一段日子,但那個每天在自己身邊挑刺的師爺顯然是不肯放過自己。
命運就是這樣,你明顯是想一個人乖乖的混吃等死,可是它會偏偏會派某個人或某件事來改變你。明明你沒有招惹他,可是他就偏偏要來招惹你,你做錯事他說,你做對事了他也說,而且偏偏還躲都躲不了,整天陰魂不散的,這個人就是她的貼身同事者,每個縣太爺標配的狗頭軍師,劉文龍。劉文龍不同於其他只會拍馬屁的軍師,他正是巫葉兒參加鄉試的甲榜第二名,跟巫葉兒隨意散漫的態度比,他對這次鄉試看的極為的重要,而且據小道訊息說,他還是一個大官的兒子。巫葉兒想,她就說怎麼這麼奇怪,原來是劉文龍嫉妒她,利用關係給她分到了這裡當個九品芝麻官,這樣就算了,毀她前程她也不在意,可是他居然這樣了還不肯放過自己,暗中用關係當了自己軍師,一邊來監視她,一邊想著暗害她,真是危機重重。
劉文龍到上任的地方比她早了一天,完全沒有任何當官經驗的巫葉兒,面對心懷不軌的劉文龍,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就在剛下了馬車,第一眼見到他,而且還不知道他身份的時候,她就不喜歡他,巫葉兒覺得這個人一點都不適合做朋友,像是陰惻惻的,比女人還小心眼的那種,她最煩這種人了,很可惜的是,她完全猜對了劉文龍的性格,還中了大獎的跟他一起共事,而且此人來者不善的。她也可以從劉文龍的臉上明顯的得到,他很討厭自己的情報,可謂是相看兩生厭。第一天她在處理案件的時候還要被他公報私仇的教訓,她忍,無法避免的要看到他,她也忍。直到她晚上一臉解脫的走進專門為官員準備的府邸時,居然發現劉文龍是自己鄰居?這她能忍?你就是有病,她憤怒的質問他,只見他冷冷一笑,這麼大的宅子你還真以為是你一個人住的?真腐敗。
時過境遷,原來的巫祝也變得沒有了驕傲的資本。
御史大夫到達巫葉兒府邸的時候,巫葉兒自掏腰包請御史去了當地最貴的酒樓,花了重金請聲樂演奏,請美人跳舞。御史大夫跟巫葉兒公事公辦的講完話後,就開始暗示巫葉兒要給他點好處,巫葉兒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尚且不知道怎麼應對,還多虧了一旁機靈的官差提起了“老規矩”,巫葉兒才後知後覺的用了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給御史送錢。巫葉兒和劉文龍跟御史同坐一張桌子吃飯,巫葉兒還真有點反感這種場面,讓她失望的是官場的風氣居然沒有一絲改變,對比一下以前的情況,發現居然並沒有過多差別。
御史又在開始到處彰視訊記憶體在感了,他走到哪個地方,周圍的人就要齊刷刷的跪下,他還隨手拉過一個漂亮的舞姬,讓舞姬與他一起喝酒,還挨個的讓不同的女人湊在他身邊,紅的綠的藍的紫的,一眼望過去巫葉兒就覺得頭暈 只知道那些起碼都是個人。巫葉兒也知道接下來的場面有點不堪入目,但是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巫祝了,她一個人也只能忍氣吞聲,反正她們也都是早就失去清白的紅塵女子,對她們來說也不算什麼。劉文龍作為共患難的同僚,跟那個惡跡斑斑的御史一比,實在是公子世無雙,這讓巫葉兒對劉文龍也沒那麼討厭了。不過這時候的劉文龍重心並不在巫葉兒身上,跟巫葉兒一樣,他們都在悶不吭聲的看著御史。
似乎舞姬中有人看事不怕事大的在御史耳邊煽風點火,舞姬誇巫葉兒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扮起男裝就貌若潘安,要是恢復了女兒身,更是傾城傾國。也不知道是哪個舞姬提議,讓巫葉兒脫下自己的官服,換上女兒的衣裳,來陪御史喝幾杯小酒。御史連聲催促巫葉兒照辦,似乎全場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她身上。
那張臉在每個人的夢裡出現過無數次,卻還帶有些初次見到的驚豔,但卻是極美的,比最妖嬈的花妖還要驚豔,就像是一件瓷器,每天都被靜心呵護,精雕細琢。
既然御史都發了話,言語之中還帶了威脅,巫葉兒權衡利弊之下,還是答應了。巫葉兒接過御史特意倒滿的烈酒,神色有些變扭,她也不是一個喜歡遇事就卑躬屈膝的人,在以前更是沒有人敢強迫他做什麼,更不用說是陪別人喝酒了,這杯酒裡她淺嘗了一下,已經覺得頭暈暈的了,她害怕真喝了幾杯酒,昏迷不醒後就只能任由別人宰割了。御史的眼睛像是透出興奮的綠光,周圍的舞姬也巴不得多拉一個人下水,御史的臉色已經快露出不耐煩了,簡直是憋屈死她了。
“不就是喝一杯酒,只有會喝酒的人才是真性情的人,才能擁有寬闊的胸襟,和過人的豪邁。難得我賞你一杯酒喝,你可不能落了我的面子,不是誰都有資格讓我賞酒的。”御史一本正經的說。
“不就是喝一杯酒嘛,我也想當個真性情的人,小女子先飲為敬。”一旁的舞姬端起一杯酒就喝了下去。
巫葉兒急得都像給這個女人一巴掌了,招你惹你了?就是跟我不對付,喝喝喝,你怎麼不喝死啊?她求助似的往向劉文龍,發現別人壓根就沒看她,巫葉兒也覺得沒勁,長吐一口氣,直接將杯中的酒一口氣往自己嘴裡倒個乾淨,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說:“御史大人,這下我給足面子了吧,可以容我先行退場嗎?”還沒等御史說話,巫葉兒就腳步不穩的往身後倒去,砸的椅子歪歪扭扭,暈的她臉紅比火燒的還紅,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她以前喝的都是假酒吧,現在一喝就醉了。
御史得逞的大笑了幾下將酒醉的巫葉兒抱在懷裡,周圍的人也附和的笑了,都誇御史好眼光,接著御史就春風得意的看向劉文龍,:“帶我們去最好的住處,趕快!”
劉文龍沒有動身,沉默了很久才站了起來,又聽到御史重複了一句,他低沉的說一句:“很抱歉,不能讓你帶走她。”
一直在御史耳邊進言的舞姬打圓場說:“我們只是看她喝醉了,好心帶她去房裡休息。”
劉文龍的話依然很少,終於在御史攔腰抱著巫葉兒,準備跟舞姬回到舞姬的住處時,他又說了一句話:“站住!我已經知道了你姓李,但是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姓劉!我想,這個天下有幾個劉家你應該很清楚。”
“劉少爺,我這就放下,這就放下。”
……
劉文龍陪了巫葉兒很久,等她從醉酒中清醒,看到劉文龍時,她惶恐不安的心才落下,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很痠痛,特別是腦袋那裡,疼壞了她,興許是被人英雄救美,她對他不吝嗇而又簡短的誇獎說:“大英雄,你真帥!”
她一直因為自己能將酒勁撐過去的,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被酒裡還被下了藥。她想,官場跟江湖一樣可怕,劉文龍救了自己,肯定花費了不少的代價了吧,自己還是要知恩圖報的。
很多天後就到了巫葉兒莫名其妙的升官發財的時候,巫葉兒表示對這些都是懵的,只有同樣被提拔的劉文龍露出了一切如我所料的表情。升官的時候也很簡單,就是宣旨的太監在上面念一遍,然後巫葉兒他們在下面跪著聽,然後從公公那裡接過聖旨後,就可以搬家到新的地方了。
幾天後,巫葉兒辭官返鄉了,一年多沒見到何靜,她們都覺得對方都瘦了不少,誰都沒有提及自己經歷過什麼,或者有什麼東西打擊到了自己,可能這就是她們之間的默契,有些事,你不說我就不問,因為我知道你不想說,所以不會去問。
巫葉兒後來跟何靜旅遊了一段日子,她們都互相的知道對方有心事,也一致的認為這是對大家來說都是不錯的良藥。在此期間,劉文龍發覺到巫葉兒的不告而別,派了很多人去找,總歸無功而返,然後重複那句話:“繼續給我找,天涯海角都找一遍。”
也許劉文龍對巫葉兒的感情並不是感情,那段日子裡,他的視線裡幾乎一天中的大半天都是巫葉兒。他渴望關注她,看著她,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情緒,明明他擁有的東西有很多,但是沒有一件能比巫葉兒有趣,一件都沒有。巫葉兒消失了,他就繼續派人找,等沒人可派了,就自己出去找。他想,只要太長時間沒有找到她,他奇怪的情感就無處萌生了,也慢慢的會因為沒有水分而枯死。就像他現在的心,幻想著能看著她到海枯石爛,也只是想靜靜的看著她,沒想到這麼小小的要求都沒法實現,懷疑到他都在質疑自己,捫心自問,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都做不好嗎?
巫葉兒到了一個鄉下住下,她已經不記得在這呆了多久,一年?兩年?但絕對不是三年。那她幾歲了呢?她好像早就不糾結自己的壽命了,青春永駐就足以解釋了。一個美貌天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來到鄉下種地種菜,是不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就像是仙女真的降臨到了凡間。巫葉兒覺得她買下地田房,自給自足,早起農耕,日落休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當地的居民不覺得正常,直到官府找上面來,當著大家的面證明了雪不染買下了賈某的田地房,現在是這裡的居民了。村裡的大媽從最初的害怕到現在主動搭話,提起的最多的就是一件事,“我家的大壯身體可好了,可以抗的動三百斤的石磨”,“我家二狗子在城裡讀過書,會認字”,“這裡的一半地都是我家的,講了等我老了,我會過繼給我的兒子”。巫葉兒當然懂得她們話中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讓她做他們家的兒媳婦。村裡的,村外的,近方的,遠方的,這麼多人想要給她做媒,還真是應了譚香的一句話,從村頭排到村尾,果然不假,但愛情和喜歡哪裡是人多了就可以遇到的,也不排除遇到的可能性,但那一定是海底撈針。
巫葉兒一邊說著自己自幼喪失雙親,孤苦伶仃,這些年的日子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現在生活也有了起色,並不需要別人錦上添花。一邊找個謊話說,她在外面已經有了一個未婚夫,她必須要在這裡死等他回來。
或許是巫葉兒拒絕的理由每天換一個花樣,剛開始還好騙,時間久了就沒人信她了,連真話都成了假話。
大娘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孩都是要結婚生子的,一輩子才能圓滿。
老祖宗說的道理,可能都是他們用血的教訓得來的,所以巫葉兒並沒有當場質疑大娘。人啊,是會老的。就像是一個年輕人,你身體健康,活力充沛,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你工作一個月玩三個月,你覺得這沒什麼不好,青春就是本金,可以供你肆意揮霍,等你在宿醉後發現,你原先三天三夜不睡覺都沒事的身體,居然無法承受住以前的過法,於是你開始慌了,開始考慮到未來了。等中年的時候,你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只能靠規律的生活作息維持生活,工作的地方通往家的石子大路,你走過很多遍,對路邊的每一個建築物都很熟悉,突然有一天,你走過石子路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啊,過年過節的時候看到鄰居家子孫滿堂,你第一次感到了羨慕,明明那是你年輕時最不耐煩的東西,於是你要開始找丈夫,你也想老了有個伴,有一群孩子,不至於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死了連棺材都沒人抬。等到老了,你因為錯過了最美好的年華,一直一個人生活到了老,等你快要死的時候,你突然頓悟,人的一輩子何其短暫,賺來的所有東西,享過的所有福,到了最後都是無法觸控的,都要成為一杯黃土。只有孩子,像是傳承的火種一樣,一代又一代的傳下去,至少還有你在人間活過的證據。
但自己已經被定格在了最美的年華,她可以盡情的玩,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她都有反悔的機會,因為她的生命無盡,所以她的可能性無限大,能做的事太多太多了。水滴石穿,一百年不行,我就用二百年,再不行我就跟你死磕到你比我先滅亡。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但究竟是什麼時候,她也有想要改變的念頭呢?那是一個平淡無奇的集市,平淡無奇一個家庭,她在集市上挑選東西的時候,擁擠的人群中似乎傳出馬的嘶鳴聲,遇到避讓不急的路人,馬背上的人急拉馬鞍,突然的停止讓馬蹄高高的揚起,順著慣性就要砸到一個孩子身上,就在這一瞬間,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人衝了出去,將孩子抱在懷中後背留給馬蹄的一連串動作比武林高手還要快多了。巫葉兒反應第一次這麼快,她立刻拔劍精準的格擋住馬蹄,緩住了衝力再用盡力氣頂了回去,總算是保證了兩邊都沒有受到傷害。
但是看到一個男人趕來,一家三口融洽的一幕,她突然眼眶有些溼溼的了。她帶著惡毒的想法遠離而去,這麼平淡無奇的人都有家庭,為什麼自己沒有?那麼小的女孩都有做孃的權利,為什麼自己沒有?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