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侍郎與方御史本是一黨,未料一不留意將他的底揭了,臉頓時紅了。幸虧周郎中好心幫他遮掩過去。
劉侍郎定了定神,又道:“你周兄開金口託的事,我定全力相助,你且安心就是。”
周郎中道:“有勞大人費心了。”又客套了一番,說了些閒話,便起身告辭了。
劉侍郎將周郎中送出門,回屋盤算了一下,寫了一封書信給魏忠賢得力臂膀崔少傅,說平湖縣李歆與他相識,附逆之罪純屬烏有,請高抬貴手云云。寫完了,差人送到崔少傅府上。
這崔少傅兼著兵部和都察院,是從一品的大員,比劉侍郎高出三級,怎的劉侍郎一封信就管用麼?
原來劉侍郎官位雖不及,卻是戶部的侍郎,掌著天字第一號的財神衙門,崔少傅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銀子在此核銷,因此絲毫不敢得罪於他,故而一封信便管用了。
崔少傅接了信,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知縣,樂得賣個人情,知會內監擬旨的時候將李羨之的名字抹去。本來,朝廷硃批便是聖旨,從來是改不得的,但此時的天啟皇帝不管事,批朱、擬詔、用璽皆是魏忠賢手下的內監一手操辦,皇帝根本不知。由此亦可見明末朝政、吏治之壞,令人歎為觀止!
未過幾日,詔命下了,查辦官員名單中果然沒有李羨之。周郎中於是自己掏腰包,湊了三千兩紋銀送到劉侍郎府上,還了人情。不僅是周郎中幫著李羨之找了門路,其他被參的官員也都各顯神通。送銀子,找門路,罪責能減的便減,能免的便免。
雖然東林、閹黨之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但跟銀子終歸是沒有仇的,況且日後成敗猶未可知,因此閹黨中一些“有識之士”私下裡與東林黨人套起了交情,既得了實惠,又留了後路,豈不是一舉兩得?
如此一來,這一場風波便未擴大。浙江撫臺因是首犯,因此辦的重些,革職撤差回籍,剩下均是降職留用,還有一個南京戶部司官亦如李羨之一般被抹去了姓名的。總之,一場大禍就此平息了。
不過這一切李羨之卻是不知,周郎中雖給李羨之寫過一封信,只是囑咐凡事小心,莫中了歹人奸計,隻字未提過替他出銀子免禍的事。
又過數日,在京中任御史的張鳳翼寫來一封信,說自己改授浙江道,不日將到省巡按,又將前面那番事的始末細說了一遍。順帶著將方御史的彈章抄了個副本,隨信一起寄到。
李羨之看了信和彈章,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請來賀泰安來看,賀亦為之咂舌。兩人很是慨嘆一番周郎中的恩情。
李羨之道:“老師為我免災的恩情已是難報,怎能再讓他老人家替我墊了這許多銀子?”於是寫了一封家信,讓家中解五千兩銀子到京,送到周郎中府上。
因韓釧一起到過京師,又去過周郎中府上,因此認得路。李羨之便讓韓釧親自送信回家,並囑咐他回家後,不必返回,將銀子送到京師後,再從運河南下到平湖縣來。
韓釧接了書信,次日一早便租船西行,未過兩日,卻又返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七八個人,一起進了後衙來見李羨之。李羨之看時,竟是蕭世乾引著府裡的幾個小廝來了。心中十分吃驚,疑心家裡有事,忙問道:“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蕭世乾道:“府裡往邊地繳糧,換了五千引鹽。靈州鹽場只夠支兩千引的,撫臺大人奏到朝廷,戶部行令,命到揚州支餘下的三千引,到河南、陝西發賣。我等此行,是專程到揚州躉鹽,老太爺讓我捎些金子給公子用,因此過江來了,半途遇著韓哥兒,便一道來了。”
李羨之見不是家裡出事,心便放下了,命金順通知伙房備飯。蕭世乾道:“躉鹽的船已入了運河,只有一個副總管,怕急切之間主不得事,我們不敢耽擱了,金子留給公子,我們這便走了。”說著,揮了揮手,幾個隨從抬進來兩個舊木箱子,揭了封條開了鎖,裡面黃澄澄地閃出金光來,皆是十兩一錠的金錠子。兩箱總共六百兩之多。
蕭世乾道:“本來帶的是銀子,數量太多,我怕路上太招搖,有個閃失,就在揚州十兌一兌成了金子,公子要用,再兌回來就是了。”
李羨之盤費早就用盡,每月的俸祿少得可憐,不等用就沒了,連賞人的碎銀子都沒有,常用銅錢充數,惹得多少差役背地裡議論。此番蕭世乾送來了銀子,便可解了燃眉之急了。
金子交割完了,李羨之寫了收據,用了印。蕭世乾收了單據便要告辭。李羨之道:“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我還有事差人到京裡去,正好你們等著吃了飯然後一起出發,租條快船,趕一程就是了。”
蕭世乾見李羨之這樣說,便不再說什麼,與眾人一同辭出書房,歇息等飯去了。書房中只剩李羨之與賀泰安兩個。不知二人要說些什麼,下文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