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箬看著他呆滯的面色,笑嘆道:“怎麼?不相信?本宮難道是那等說話不算話之人?如今皇后也再無動作,她在後宮之中的威信已日漸消散,可是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她對你有什麼動作,本宮也護不到你。所以,你還是抽身吧,好好回家陪鳴鶯,等到……等到有一天,本宮還是會重用你的。”
她說完,秦智已經滿面動容,他顫抖地道:“可是……可是娘娘,微臣在那邊還能為娘娘探聽訊息……”
歐陽箬微微搖了搖頭,虛扶他起身:“秦太醫在本宮最走投無路之時幫過本宮,可本宮怎能再讓你再深入龍潭虎穴之中?三皇子得以在本宮膝下教養,全仗秦太醫相助,這可是這趟渾水太深了,秦太醫已經有牽掛之人,還是不要以身犯險才是。”
秦智頓時無言,沉默一會,才道:“微臣明白了。”他悄悄退下,在門口忽然又咬牙問道:“娘娘……保重。”
歐陽箬微微點了點頭。他終於消失在門邊。
保重?
是的,她還要小心地保重自己,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最想保護的人。長嘆一聲,她長袖似雲捲雲舒,身後的長長的裙尾拖曳而去。
她最後再一次望了閣外的天地。
那個方向,那個方向是出京的官道,而心中的那個人早就一點一點地遠去,帶著他的明媒正娶的夫人,遠遠地離了楚京。
遠離的,還有她的心,一點一點,抽絲剝繭。留下她在這重重宮門深鎖的後宮。
……
過了半個月,為皇后主診的秦智秦太醫在雨夜回家時,駕馬受驚,摔折了小腿。於是他順理成章地向太醫院請假三個月,又推了皇后的差使。
太醫院派人去看望,自是一個個搖頭而回,那樣的腿傷,沒有半年是好不了的。
秦智在床榻上痛苦地哼哼,看著太醫院的人走了,才嘻笑著拆了腿上的繃帶,露出猙獰腫大的傷口。
鳴鶯推門進來,看著他在動手,連忙將門關上,輕笑又帶著責怪道:“夫君,你也不怕他們去而復反。這假傷也太難弄了,弄了好半天呢。”
秦智不理她的嘮叨,將自己的腿上的繃帶拆了下來,又拿過旁邊的溼布,幾下擦乾淨了。笑道:“叫我再裝個幾天,我非憋瘋了。腿上綁久了也會發癢的。到時候起疹子也是難受。”
鳴鶯這才放了心,坐在他身邊,為他擦拭。她怔怔想了一回,才悵然問道:“娘娘如今怎麼樣了?”
秦智心疼地看著她失落的面色,安慰她道:“娘娘如今好著呢。皇上很寵她,沒人敢對她不敬的。”
鳴鶯不信,不由落下淚來:“若娘娘好的話,怎麼會叫你抽身?定是有什麼大的事發生了。別人不知道娘娘,我怎麼不知,她總是一個人扛,有什麼事都自己去擋。說娘娘好,其實她心裡的苦又有誰知?”
她越說越是難過,秦智見她落淚早慌了手腳,他又不擅長安慰人,只得摟了她急道:“你都是做孃的人了,怎麼又任性了,再哭,以後生出的孩子就會像你整日愛哭鼻子了。”
鳴鶯這才抽噎地停了,往日快樂的小女孩如今已經為人婦,懂得了許多世間的無奈與悲歡,更是明白了歐陽箬當日華國國滅那一日,活下來的勇氣。
她不是不能死,可是在這世上,永遠有比死更難的事,那就是揹負著恥辱一天一天地活下來。
“娘娘是何等人物,你別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娘娘會好好的。”秦智抱著她哄著,心頭的憂慮卻未減一分,皇后越來越古怪,而柔婕妤娘娘卻越來越令人琢磨不透。
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幻又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跟鳴鶯說明白的。
那一日一日刻意支撐的平靜已經漸漸不能粉飾著這楚京的太平表象,後宮兩個最厲害的女人即將為了權位,為了富貴放手一博了。
他只慶幸她還能想著他的恩情,放他離開。這份胸襟令他在慶幸之餘深深佩服。
……
楚寧和三年就在這漸漸令人不安的沉寂之中過去了,小嬴州一天天長大,歐陽箬日日看顧著他,像愛護自己的眼珠一般。
他九月能言,一歲能背三字經,一歲半便能背下長長的《弟子規》,而且他那一笑一皺眉的神色酷似楚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