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已有三日沒上朝了,朝堂上下言人人殊。整個東野皇宮在這仲夏的季節裡,依舊陰沉沉的,異常蕭索。
蓮姬半跪於國主榻前,細緻入微地侍奉凌澈服藥。老國師則佝僂著背脊緊扶權杖,一臉憂愁地望向這位一向強壯的東野國主。
蓮姬將凌澈身後墊起厚厚的引枕,含淚說:“國主,這半碗湯藥您還是喝下吧?”
“哭什麼呢?”凌澈伸出厚實的大手在蓮姬的臉頰上撫了撫,“過兩日我便好了。”
“妾侍奉在國主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國主病得這樣嚴重。”蓮姬泣涕漣漣,手抖得連藥碗都要端不住了。
“沒事,愛妃先退下吧。我和國主有要務要談。”凌澈颯然笑道,即便身體抱恙,仍不失國主風姿。
蓮姬確實是他近些年最喜愛的妃子,她處處忍讓凌恬兒,對待他更是恭順謙卑,善解人意。凌澈原以為,他或許會與蓮姬再誕下子嗣,然而過去這麼久,蓮姬的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
蓮姬擦乾眼淚站起身,朝年邁的巫韜微微頷首,須臾,已退出殿外。
凌澈差內侍為老國師搬來把杌凳,他行禮坐下後,說:“老臣已派人宮裡宮外地排查過,暫無任何投毒的跡象。”
“太醫院呢?”凌澈輕咳兩聲,慢聲道,“讓底下人故意放寬對太醫院的排查。”
“老臣明白,已安排下去。如今能想到動手腳的地方只有太醫院。”老國師唉唉地嘆氣,“他們這是打定主意要國主您早去。郎雀翁徒他們,為了東野今歲的生計,四處奔波,想各種法子。”
“前不久郎雀通稟,北黎那邊的莊稼長勢非常茂盛,尤其是建晟侯家的那片地。”提起隋御,凌澈眼中放出亮光,“去年咱們過去時,他們府那點莊稼還不成氣候,僅僅隔了一年便變成百餘畝良田。”
“郎雀提議,想從北黎請些會種莊稼的百姓過來,好好教咱們東野墾荒種地。”老國師講到此處,氣得狠狠磕響權杖,“可那些主戰派狂妄自大,認為我們就是窮死、餓死,也不能接受北黎的教化。”
“這些年,哪一次推動舉國向北黎文明學習,沒有受到過阻礙?”
“就算我們願意請,人家北黎肯不肯來,肯不肯教還當兩說。而且照目下這個趨勢,國主,咱們今年墾荒種田的計劃又已敗了。”老國師不願意承認,可事實就是如此,“饑荒從去年持續到今年,連赤虎邑都有眾多流民,餘下各郡可想而知。”
凌澈此次得病,他一方面猜疑是有人給自己下了慢性毒藥,另一方面也是被丹郡那一系列操作氣得急火攻心所致。
凌澈當初決計遷都,為的就是想要改變東野常年貧瘠的狀況。可兩年過去了,他們還沒有找準農耕的技巧和精髓,還沒有解決百姓們的溫飽問題。
可丹郡是個例外,丹郡仗著自己的地理優勢獨霸一方。主戰派多依附於丹郡,覺得有丹郡在後方支撐,東野一定能打贏北黎。
“沒有糧食。”凌澈疲憊地道,“他們想的不是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而是想透過打仗從北黎那邊掠奪過來。”
君臣還在商議著,卻聽內侍進來通報凌恬兒和松針回來了。凌澈瞭然,小女兒回來便意味著隋御已回到北黎境內。
“隋御沒有見那些老人吧?”凌澈直截了當地問,“我猜他定是憤然離去。”
“差不多吧。”凌恬兒衝到父親床榻邊,難過地說與父親隋御在東野境內的細枝末節,講了所有的經過,獨獨漏掉她差點被隋御掐死那一段。
“他來東野,僅僅是為了解答自己心裡的疑惑。”凌澈望了眼松針,又道:“他的腿呢?”
“回國主,隋御他沒有正面回答。但他的腿絕對沒有問題,是可以正常行走、騎馬的人。”松針躬身行禮道。
“看來隋御要有大動作了。”凌澈覺得自己失去了拉攏隋御的最好機會。他懊惱地說:“坐在輪椅上、窮到吃不上飯時都不肯投誠。如今腿腳痊癒,他是萬萬不會再過來。”
老國師跟著道:“流淌著東野人的血液打動不了他,連小郡主的……同樣無法將他打動。國主,咱們該做的都已做過,實在不行……還是算了吧。”
“算了?”凌恬兒負氣道,“國師,我們為什麼要算了?”
“東野如今已千瘡百孔。”
一向最能沉住氣,也事事敢為先的老國師突然黯然下來。凌恬兒覺得他的背脊愈加佝僂,再轉頭望向病榻上的父親,心裡又難受起來。
前不久,凌恬兒才聽完二姐的哭訴。凌仙兒哭得那麼肝腸寸斷,令她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還有……還有機會吧?”松針怯怯地開口道,“隋御說,咱們與他的關係不是非黑即白,或許還有第三種可能。”
凌澈和老國主立馬直起腰身,詫異地追問:“此話怎講?”
隋御已跨過大興山回到北黎境內,但他沒有直接回往建晟侯府,而是讓水生引著他,依次去了趟邊軍駐地、邊境集市和靠海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