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注意到方才自家孩兒的聲音還是引起了同桌村民的注意,當即板起臉呵斥道。婦人是標準的農婦樣貌,常年的辛苦勞作使她曾經頗為靚麗的容貌一去不復返,雙鬢斑白,看過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上許多。
說是三四十也沒有人不會相信,她板起臉自帶起父母的氣場,見此苟兒悻悻閉嘴不言。
“哎——”
婦人心裡默嘆了一聲,粗略且蒼老的手摸了摸苟兒略顯雜亂的黑髮,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肥膩的豬肉放到稚童的碗裡,說道:
“好好吃飯。”
“嗯……”
雁門村雖因猴兒酒的緣故暴富起來,可卻不是每個村民都像韓明家那麼有錢,貧富兩極分化極為嚴重,該活不下去依舊活不下去。
婦人抬起眼簾看了一眼韓府的方向,眼神卻是一如的淡漠與無視。
自稚童說話時,李羨就沒有抬起腳繼續走,而是停下來傾聽,有趣的是他們的想法、說話全會被他聽見。
這些村民說到底終究都姓韓,是一村人,他們並沒有覺得一個活生生、正處在花樣年華的少女被強制嫁給死去的人有什麼錯?
他們不會去在乎她是否願意,不會在乎她的感受,因為這些村民的良知,並不施捨給外村人。
“有錢就是好呀,這麼漂亮的一個外村人都可以拐回來給韓亦這個病癆鬼陪葬。” 有人心裡感慨且羨慕著。
“月前剛給韓亦辦了葬禮,想不到現在竟然還參加了他的婚禮。”
“誰說不是呀,村長的腦子就是好用,拿白花花的銀子找人帶回來個大家閨秀,聽說那女子身手還不錯。”
“誒,身手可厲害了,打死好幾個人,更別說打傷了,要不是村長請的那些武人夠厲害,還真不容易抓住她。”
“再厲害有什麼用,還不是被挑斷腳筋、手筋,任人擺佈。”
“害,我聽那些外村人說那女子還是個名門大家出身,韓亦那個病癆鬼真是死了都有福氣。”
“誰讓人家有個好爹。”
一桌三人,喝著酒吃著肉,滿臉興奮地談論起來。
李羨看到的、聽到的,就是這些。那一雙眸子裡的寒光越來越盛。
這個世界掀開了它血淋淋的一幕,就算因為有炁的存在,人可以以一敵萬,一人成軍,可即便如此,依舊改變不了它是一個封建的時代。
識字率普遍低下,各種醜惡的陋習充斥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角落。
人心深處的黑暗,恍如大廈崩塌般傾斜而下。
李羨抬頭,高空之上,那張模糊不清的人臉似乎隨著‘劇情’的發展逐漸清晰起來,依稀可以看出是那一張俏麗的臉龐。
接下來,他看到韓蘭花看似勸誡的話語,實則讓人作嘔不已,
“姑娘……事已至此,還不如放寬了心。”
放寬了心?放寬了心去死?放寬了心接受安排嫁給一個死去的人?
李羨眸子泛紅,透出兇戾,怒火如沸騰的油鍋般在旺盛燃燒,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只是以一個上帝視角、旁觀者的身份看著已發生的既定事實。
他看見那姑娘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嫁給的是一個死人,哪怕渾身遍體鱗傷,她的不甘心,她的不願意,奮起反抗,打翻了一群人,卻又有一群人壓了上來。
被扭斷了胳膊,被踹翻在地上,被人按著頭顱強行拜了堂。
他看見那姑娘被韓蘭花的婆婆用針線縫死紅唇,只為了不讓她死後可以到陰曹地府裡伸冤。
他看見了那姑娘被人押著進了棺材,被封死在棺材裡,狹小的空間內與一個死屍躺在一塊,她哭喊,拍打,求饒,全都沒有用。
昏暗的空間裡,她的傷本就極為嚴重,手筋、腳筋被挑斷,胳膊被扭曲反轉,她連對一旁的死屍都做不了洩憤的舉動。
動一下,便是徹骨的疼痛,鑽心的疼,疼得她哭,不停地在哭。
越哭,她心底的怨恨,憤怒,就越濃厚,直至這股仇恨彷彿要將整片世界都要掀翻起來。
李羨看著這一切,眸子裡已再無兇戾與寒光,如一灘冰泉般冷漠,冷硬的臉頰如堅韌的磐石般看不出絲毫的情感。
可是……在這灘冰泉下,冰封著一座即將要爆發的火山。
到最後……因為密封的緣故,姑娘她開始缺氧起來,身受重傷再加上缺少氧氣的情況下,她的臉色瞬間發青,發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