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我不喜歡別人跟我撒謊,這話跟你說過沒?”
她縝著臉,佯是不悅。
周衍大概也猜得到她是故意的,還是順著她的話老老實實的回了:“其實是散朝的時候遇上沈閣老,他專程在殿外等臣的,說了些話。”
又是沈殿臣。
他好歹也是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哪裡學來的這樣的毛病啊?
之前為了西北事就去攔過趙承衍的馬車,現在還在太極殿外堵周衍的路,可真有他的,也真虧了他拉的下這個臉,不怕人家笑話。
趙盈登時沒了興致:“是不是跟你說的還是那套話,甚至想勸你別在司隸院給我賣命?”
周衍尷尬的嗯了一聲:“所以臣才覺得生氣。”
趙盈側目看他,仔仔細細的看,覺得他是真的很生氣,就更開心了:“其實用不著生氣的。”
“殿下?”
“天下不相干的人和事何其多,難道人人順著你的心意?還是事事都隨你的意願發展呢?既然不會,為什麼生氣?”
趙盈靠在椅背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踢在腳踏上:“為這種人生氣,就是不值當的。沈殿臣呢,內閣首輔,素日裡人家看他臉色行事,他早就習慣了高高在上。
這麼多年,他是父皇的左膀右臂,父皇什麼都倚重他。
可是司隸院的事,我做司隸令,在他眼裡,這本就是離經叛道。
更別說設立司隸院,是父皇親筆硃批,他當然看我更不順眼。
事實上我之前也遇到過沈明仁,他也差不多是這套說辭,父子兩個一個鼻孔出氣,我都習慣了。”
周衍觀她神色淡然,彷彿真的一點也不生氣,不免驚訝:“殿下之前聽那些無知百姓之言,尚且氣惱不已的。”
“那是因為他們無知,而且話裡話外攀扯皇叔,我當然生氣。既然無知,就該閉嘴,知道自己見識淺薄,就不該妄議天下事。
他們是既知自己無知,還要妄加議論,實在令人著惱。”
趙盈掀了眼皮,唉聲嘆氣的:“沈殿臣是什麼人?難道他和那些市井小民一樣,什麼也不懂嗎?他既坐在那個位置上,本該胸懷天下,才能當得起朝之重任,偏偏這樣目光狹隘,冥頑不靈。
他是什麼都懂,非要裝不懂,跟他生氣,那就是置氣了,根本用不著理他。”
這種道理……
周衍實在是第一次聽說。
從來只知道,不知者不怪,怎麼到了趙盈這裡,全都變了個樣呢?
不知者反而要怪罪一場,這最該豁達卻狹隘偏私的,她反倒又不理會了。
他有些走神。
這兩天才剛剛覺得有些能理解這位殿下的心思,揣摩的準她的心意,這會子又給繞糊塗了。
趙盈見他半天不說話,眼角餘光掃過去,發現他在發呆,人怔怔得,便搖了搖頭:“馮昆交給你去審吧,有陳士德的供詞,他那個外室還有柳家人也都已經派人去找,不怕他不認罪,就不用讓茂深費工夫了。”
周衍啊了一回,才跟著哦了兩聲:“行,那臣現在就去辦。”
他真是走了神了。
人剛一起身,趙盈笑著叫住他:“人沒給你找回來呢,你現在審,馮昆不認,你跟他用刑嗎?”
他果然又立在了原地。
這性子也挺要命的。
見不得那些東西,就算叫他掌審問一事,他也下不了什麼狠手,更不會黑了心肝兒。
倒便宜了那些入獄的賊人。
趙盈原本真的想過要好好磋磨周衍一番,總得讓他能拎得起才行,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心。
堅守本心太難了,她自己面目全非,身邊要能有那麼一兩個,既能辦實事,又能秉持本心的,她想想都覺得日子還是有盼頭的。
索性由著他去。
她才擺手:“馮昆只是個小人物,不會有人要拿他大做文章,他的案子不急,三天之內必有訊息,到時候人證物證俱有,還怕他推諉抵賴嗎?叫他認了罪,你擬摺子,不就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