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只隱隱能看見遠處片場內有走動的人影。

營地某頂帳篷內還亮著燈，忽然傳出一道壓低的男聲。

“主人，您吩咐的事情屬下已經辦妥了。”一個個子瘦小、長相十分不起眼的青年男人單膝跪於林斯書面前，攤開的雙手恭敬地朝上託著。

林斯書接過他呈上來的那隻透明密封袋，不緊不慢地取出裡頭裝著的黑色髮絲，語氣淡淡的：“你確定這是顧妱的頭髮？”

“是，屬下先前趁著所有人都被著火的呼喊聲吸引走注意力時潛進顧妱的帳篷內，親自從她的枕頭上拿到的頭髮，可以肯定就是她本人的。”男人篤定答道。

林斯書聞言滿意地眯起眼睛，捏著袋子的手指緩緩收緊，眸底劃過一抹暗光，很快卻表情一變，似乎是有些痛苦地捂住腹部。

“主人，您沒事吧？”

感受到腹部再次傳來一陣熟悉的翻攪感，林斯書額上青筋直跳，忍耐著道：“你可以下去了。”

男人不明所以，但見他表情有異，還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見男人終於消失在自己眼前後，林斯書才終於從椅子上站起身，夾著腿有些狼狽地走進公共廁所。

一臉痛苦地坐在馬桶上，他咬著牙暗暗嘀咕：“顧妱，本來還想多留你幾天，可你卻偏偏對我使陰招，那就別怪我也心狠手辣了......”

而另一邊，顧妱對這些陰謀陽謀絲毫不知情，她還兀自沉浸在今晚和裴燼的那個未能實現的吻上，滿臉都是春心蕩漾的笑，半個腦袋縮排睡袋裡，手指捏著被角下意識搓動。

這時，帳篷外突然傳來李子壓低的聲音，“顧妱姐，你睡了嘛？”

她猛地回過神，坐起身看向外頭，“嗯？還沒有，怎麼了？”

李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那個，我上午把顧妱姐你曬了枕頭和被子，結果剛才洗完澡打算睡覺時才發現，我把咱倆的枕頭給弄混了，你的現在在我這兒...”

顧妱微愣，轉頭摸了摸自己剛才一直墊在腦袋下的枕頭，才後知後覺發現這不是自己平常用的那隻，拿起來走出去和李子交換了一下，笑道：“你不說我都沒發現呢，不過這個點也不早了，你也趕緊去睡吧，別熬夜。”

李子抱著枕頭用力點頭，“嗯，顧妱姐晚安！”

“晚安。”

沒過多久，整個營地便陷入了徹底的安靜中。

*

一夜好眠後的顧妱精神狀態極好，吃早飯時從場務口中得知昨晚裴燼連夜有事回了臨城，給他發了條注意休息的訊息後便趕去片場開始一天的拍攝行程。

《國士無雙》全劇有不少大場面鏡頭，今天要拍的便是其中男女主征戰北境前夕的場景，女主面對數千將士，用一番激揚憤慨的宣言激起了眾人戰爭必勝的信心，也是整部劇的名場面之一，郭導為了效果達到完美，不僅做足了前期準備，還特意花重金從國外請來了一支好萊塢特效團隊。

拍攝取景地在雪山半山腰一塊寬闊的空地上，包括百名群演在內，所有人都換上了厚實的冬裝鎧甲，站在指定的位置等待開拍。

顧妱的女式甲冑是特意根據她的身形手工製作的，款式仿造宋朝的將軍盔甲，紅黑配色，肩頭和腰間皆飾有寶石，每一塊鱗甲都反射著烏沉而肅穆的光。她手握長劍跨坐於高頭駿馬上時，油然而生的凜然氣勢令在場眾人都不由心生崇敬，彷彿她真的成了歷史上率領百萬雄獅破敵軍的女將軍。

經過漫長的等待與無數次的排練，終於正式開拍了，造雪機呼呼作響，群演們也各就各位，顧妱駕馬上前，眼風一掃，見將士們都因這北境的嚴寒而士氣萎靡，不由深深蹙眉，揚手一鞭抽在地面上，發出響亮而駭人的“啪”聲。

同樣騎馬走在她身側的林斯書目光似有若無地劃過她的側臉，唇角在鏡頭看不見的角度輕輕翹起，捏著韁繩的手指弧度極小地晃了晃，指尖飛快閃過一點白光。

他先前便已經在顧妱的頭髮絲上動了手腳，將狐族獨有的幻術滲入進去，透過氣息的相連影響頭髮的主人，使其產生強烈的幻覺。且這種幻術有個特點，只對具有靈力的修仙者有效，靈力越純正越濃厚，幻術的效果便越顯著，也越難擺脫。

雖然暫時還不清楚顧妱的真實身份，但林斯書可以斷定她的來歷一定不凡，靈氣絕對比他們這些常年生活在凡間的妖族要純正得多。想到等會兒她便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他便已經大感暢快。

只是，林斯書啟動幻術後等了好一會兒，顧妱那邊都快要把臺詞唸完了，她卻沒有絲毫異樣。

他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心中暗道一聲不妙，不死心地再次捏出法決，目光緊緊盯住顧妱的臉，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顧妱面對群演們高舉起右手握著的劍，大聲吼出最後的宣言：“戰士們，這一戰，不僅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攻破北境，我們勢在必得！”

“攻破北境，勢在必得！”眾人於是也跟著齊聲高喊道。

“卡！”郭導皺著眉從機位後探出頭，有些不悅地看向林斯書，“小林，你怎麼走神了！”

林斯書猛然反應過來，見眾人都紛紛看向自己，眼神閃了閃，忙道歉：“對不起，剛才顧妱演得實在是太好了，我不小心就看入了迷，辛苦大家再來一次。”

顧妱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裡帶著明顯的興味，故意意味深長地低聲道：“林老師的臉色怎麼看著不太好啊，不會是剛才被嚇著了吧？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她果然是知道了...林斯書抿了抿唇，面無表情地別開臉，“不用，謝謝關心。”

顧妱也轉過了眸子，眼底竟是嘲弄的笑意。

小樣兒，就你那點自以為是的花招，都不過是姑奶奶我八百年前就玩膩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