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楚樓畫舫依舊日日笙歌,閣樓亭臺裡,姑娘們的嬉笑聲延綿不絕,浪蕩花叢的貴族公子一擲千金……
一切都沒變,卻好似都變了,讓蕭坤陌生。
他在城門口看到了三王府的人,看到婢女攔也攔不住的白素素,跌倒在地上,虛弱的不成樣子,身邊的婢女當即亂了手腳。
至於官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沒人注意到他,更沒人知道當朝三王爺,他蕭坤——回來了。
天和門的侍衛不敢阻攔,低著頭偷瞄著三王爺滄桑的身姿。
立在天和門前,蕭坤久久沒說話,他整理衣冠,闊步進去。
蕭晟淵捏著玉盞的指節透白,坐立難安等著蕭坤回來,他看向殿外,等著那久違的人。
李德全快步跑進來,欣喜道:“皇上,回來了回來了。”
“回來了”,蕭晟淵倏然站了起來,嘴裡低喃著:“……回來了。”
千層臺階下,每往上踏一步,蕭坤的心就沉一截。
謝良奉命來迎,躬身:“臣見過三王爺,三王爺萬安。”
在他面前站定,蕭坤冷著臉未作聲,只是加快步伐徑直進去,眼皮未掀到殿中央,撩衣跪拜,抬聲:“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回來了”,蕭晟淵心下難過:“快起來,好好讓朕看看。”
眼前停了一雙龍紋黑靴,蕭坤抬頭對上蕭晟淵悲憫的眼神,神態微冷。
“快起來”,好似沒看到蕭坤那疏離的面色,蕭晟淵親切的將蕭坤扶起來,眼中悲色愈重。
“皇弟受苦了,遭逢此難,朕有愧於你”,蕭晟淵低了聲:“回來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平安回來,我們兄弟攜手,必然將這大梁江山奪回來。”
蕭坤裝作若無其事,輕輕推開蕭晟淵炙熱的掌心,垂首:“臣定當謹尊聖命,任憑皇上差遣。”
僅僅一個眼神就讓蕭坤淡漠了心,他現在不想討好任何人,看誰都是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包括蕭晟淵。
他在寧古塔生不如死,身為一國之君難道就真的不知道嗎?
自己派去的人盡數被殺,為何不重新派一批人來?
蕭坤心下冷笑,世間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他們兄弟已然生了嫌隙。
蕭晟淵眼睛不眨的看著蕭坤,他瘦了很多,面色憔悴不看,王爺華服也蓋不住的風塵,緊束的領口下,露出一一條條可怖的傷痕,身上不知道還有多少。
起碼在這一刻,蕭晟淵是萬分愧疚的,他心疼道:“坐下再說,德全,上膳。”
方落座,即刻有太監上了膳食,美味佳餚於蕭坤而言像上輩子的事,本以為會餓,會迫不及待的填飽肚子,可親眼看見了,胃裡卻難受的緊,似有似無的噁心泛上來,片刻功夫,蕭坤白了臉,大汗淋漓。
“奔波一路,皇弟辛苦”,蕭晟淵貌似沒注意到蕭坤痛苦,徐徐道:“自你離開後,朕便想方設法的要讓你回來,可朝中暗濤洶湧,一直苦於沒機會。”
“現在好了,皇叔徹底反了,朕名正言順的將你召回來,一雪前恥。”
良久,蕭坤才把竄上頭的暈眩感壓下去,別開眼不再看桌面上的菜餚,冷聲:“皇上放心,皇叔造反一事我已經清楚,反賊當道,哪能任他逍遙,必要除了他!”
蕭晟淵被蕭坤陡然冷冽的神情怔了一瞬,不經意的皺眉:“終究是皇叔不念及舊情,做了那亂臣賊子,愧對列祖列宗,朕就算為了蕭氏的天下,也該除了他!”
話畢,蕭晟淵像是受了刺激,伏在案桌上咳嗽起來,李德全即刻上來幫他順氣,嘴上說著:“三王爺不知道,皇上差點死在攝政王箭下,若不是皇上福澤深厚,三王爺怕是回不來了,皇上怕……”
“這又是怎麼回事?”蕭坤驚訝:“皇叔竟如此無情!”
蕭晟淵弱聲:“何止如此,朕九死一生,同皇弟一樣,受盡了苦楚。”
坐了一個時辰之久,蕭坤瞭解了他流放以後所有的事,具體到他一閉眼就能倒背如流,皇上真是費心了,同他說這般仔細。
出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沉了,宮道上亮起了燈,蕭坤冷言冷語打發了謝良,他現在看到誰都噁心的慌。
蕭晟淵處處說他受苦了,卻不給他一點訴苦的機會,這算什麼?
血脈相連的感情都可你死我活,嘴上三言兩語的道來又算得了什麼?
他身後只帶了一個侍衛,徐徐向宮外走去。
他離開半天,蕭晟淵還怔愣著,面色逐漸變白,癱坐回去。
李德全:“皇上,該用藥了,身子要緊。”
他年紀輕輕,還未一展宏圖,擴足疆土,就需要整日用藥續命,多麼可笑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