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一個冬日,能那麼冷。
人像被泡在冰潭裡,每一根骨頭都是僵硬的,每一處面板都是破裂的。
那是沈行白第一次到無垠山,一處破敗不堪的山洞,一堆火……他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對上的第一雙眼,就是眼前的瞳。
“師弟”,紀川將沈行白的神志喚回來,望著他道:“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不可能。”
沈行白站起來,門外有人叫了,該是蕭辭已經同諸臣議完事了,他說:“紀川,這裡不是你該待的,我同你更無半分干係,醒了就趕緊走。”
苦笑一聲,紀川抬眼望著屋頂,緩緩道:“你一定會幫忙的,你從小就心軟,小時候是,現在也是。”
紀川當時把沈行白從雪地裡撿回來,純粹是覺得這小公子看著不像普通人家出來的,定然會有貴人來尋。
可等了一夜,無垠山還是靜悄悄的,紀老每年都會帶著紀川上一次無垠山,他永遠不明白,這老頭好好的舒服日子不過,為什麼要往無垠山上跑。
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小院子,冷的要命,最暖和的就是後面的山洞,夜裡寒風呼呼的吹,伴著洞裡噼裡啪啦飛濺的火星。
紀川至今還能清晰的回想起來,紀老看見沈行白,說的第一句話:“富貴人家的小公子,浪費了這麼好的天資。”
沈行白髮了一夜的熱,最後還是被烈火的炙熱感烤醒的,他當時只覺得,自己嗓子壞掉了,疼得要命,頭頂黑漆漆的,可距自己不過半臂之處,卻劇烈的燃著一堆火,火星子都蹦到了他臉上,他想,若非醒過來,什麼時候被燒死都不知道。
紀川高束著髮尾,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伸出了腦袋,同沈行白四眼相對,近在咫尺的距離,火光的對映下,沈行白徑直對上了一雙瞳,少年的瞳孔……
“你醒了?”紀川微錯愕,輕快的一躍,就到了沈行白身側,輕挑著一根棍子,在他臉上戳了戳,戳的沈行白牙疼,他呆了半天,才在混亂的神識中聽清了紀川的話:“既然醒了,就趕緊回去,這裡怕是救不活你。”
外面狂風大作,沈行白被紀川推了起來,踉蹌下差點一頭栽進火堆裡,那一刻,他是害怕的。
眼前的少年陰嗖嗖的,分明言語間都是少年氣,可他就覺得此人表裡不一,小孩子的直覺總是準的。
“川兒”,就在這是,一箇中氣十足的沉音從洞口傳進來,紀老裹著一身東拼西湊出來的厚衣裳,抖著雙手拿出了小心帶回來的藥,催著紀川:“將孩子放回去,把藥給他熬了。”
紀川表現的分外聽話,應了一聲便將沈行白抱了回去。
起碼那一夜,渾渾噩噩中,沈行白感受到了溫暖。
在無垠山待了幾天,沈行白有些怕紀川,便天天跟在紀老身後,至於家裡為何不來找他,肯定是找不到。
後來,獨自回了府,差點被年輕氣盛的沈老頭打死,聽說沈老頭差點把整個京城翻過來了。
這般坎坷下,沈行白以一個極其多餘的身份,同天機閣牽扯在了一起。
躺在床上的紀川,只要一閉上眼,往事歷歷在目。
等沈行白到九方居的時候,蕭辭同穆安已經動筷了。
“三哥”,他兀自到一邊坐下,沒什麼味口,苦著臉道:“你讓我查的,已經有結果了。”
蕭辭看他面色不好,眉間輕動,道:“沒事吧?”
“沒事,三哥不用擔心”,天機閣的舊事,沈行白本想著會爛在自己的記憶了,哪怕蕭辭,都知之甚少,他短促的呼吸片刻,正色道:“三哥不是讓我查查許氏嗎,許氏從宣德年間嶄露頭角,便一直走的是清官的道,直到前朝少了嫡系男子,才漸漸失勢。”
穆安掩唇吐了塊骨頭出來,抬眼道:“可是皇后娘娘的本家?”
“是”,沈行白說:“皇后娘娘嫁給蕭氏之時,正是許氏衰敗之時,當時皇上勢微,娶一個沒落許氏的唯一嫡女,也說的過去,朝中都沒人當回事的。”
“許氏最是清明”,蕭辭捏著帕子揩了一下嘴角,淡聲:“許氏的女兒最是端莊,若是納入府中,便能少去很多後顧之憂,內宅沒了勾心鬥角,也是好事。”
當時蕭文帝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沈行白也不想浪費時間多揣摩,接著話口道:“皇后可是許氏最後的千金,現在的許氏,都是旁支末系,族中長輩相繼離世之後,能靠的就一個皇后,可三哥你也知道,這皇后可從來沒插手過母家之事,好像從進宮開始,就連孃家人都不見了。”
穆安:“還真沒聽說過皇后有什麼母家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