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不做聲,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人。
那人壓著怒容,重新對蕭辭行了一禮:“見過王爺。”
蕭辭淡淡點頭:“有事?”
楊碩將停留在穆安身上的目光收回來:“聽說王爺攜王妃來西北大營,各位將領怕招待不周,特讓卑職來請王爺王妃西大營赴宴,不知王爺可否賞臉。”
“本王沒空”,蕭辭冷淡道:“若是無事,就回去吧。”
楊碩一噎,繼續道:“聽說王爺在孤狼軍中組了一支弓箭手,不知道卑職能否有幸一觀?”
“怎麼,西大營是沒弓箭手嗎?需要你來北大營看?”
穆安哭笑不得,她怎麼就偏偏喜歡這般不給對方面子的蕭辭呢。
從楊碩一過來,穆安就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仔細看了半天才漸漸想起來,這人曾經在蕭坤身邊頻繁出現,算是曾經的“酒下敗將”之一。
怪不得他一進來看自己的目光就很不友善,穆安大概也知道他的目的,千射隊的追蹤箭法一直是在相對封閉的校場一邊練習,北大營的將士都很自覺的不說破。
可同在一個西北大營,西大營怎麼可能沒注意到這邊的動向,或許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風聲,派楊碩過來打探打探。
楊碩直接被蕭辭兩句話噎得半死,關鍵他還不敢在蕭辭頭上作威作福,只能忍氣吞聲的受著,極不情願的開口:“王爺若是得了什麼好的箭術,不必關起門來偷學,同為大梁將士,相信以王爺的胸懷,定會不吝賜教。”
蕭辭冷笑一聲,他的胸懷?
這些年來他從未對西北大營有何偏頗,孤狼軍雖然是他冠名,可同護著京城,他一直以為西北大營可同進退。
可這般無私的胸懷換來了什麼?西大營的老將半數告老還鄉,蕭景炎自以為是的統統換上自己能掌控的人,兩營之爭,愈演愈烈,盡力護著孤狼軍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一想到這,蕭辭就沒給楊碩好臉色,他不屑與這等擾亂軍紀的人交流,冷冷丟下一句:“滾!”
渾身的火氣躁動起來,楊碩一愣,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知道攝政王難對付,卻也沒想到如此不留情面!
虛一拱手,楊碩咬牙切齒的離開,離開之前還不忘回頭瞄了千射隊一眼。
石鏗正帶著將士們“耍箭”,場面要多慘烈有多慘烈……各個握著一把弓射著玩,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滑稽到了極點。
楊碩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眉頭一陰,大步流星的離開。
他一走,千射隊立刻正經起來,以最充沛的精神向蕭辭展示這幾日的訓練成果。
穆安小心翼翼的看到了蕭辭十分之一的展顏。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西北大營的割據到了何種程度,兩方敵軍一般的防著對方。
楊碩有一句話說的對,同為大梁將士,何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很明顯,這一切是蕭辭不想看到的。
穆安:“這不怪你,自古以來功高蓋主,皆是每位帝王的心頭之患。”
沉默片刻,蕭辭抬頭看了一眼大營上方一望無際的天空,低聲:“西北大營是孤狼軍的家,西大營有他們日夜為伴的兄弟,不應該是如此局面。”
一時間穆安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她恨不得把腦子裡進水的蕭景炎拽過來給蕭辭道歉,手足無措半天,才堪堪憋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其實……若是西大營的將士想學追蹤箭法,我也願意教的。”
她盡力讓兩方的關係融洽一點,這樣都能幫蕭辭減輕一點負擔。
蕭辭驚愕的垂眸看著她,嗓子有些遲鈍:“你不怕有一日他們手裡的箭對上千射隊?”
頓了一下,穆安實誠的點頭:“怕。”
“那你還要教他們?”
“深化矛盾的是那些將領,又不是他們”,穆安一字一句:“將士們始終是無辜的,他們決定不了自己的立場,就像你說的,西大營的老將還在的時候,這些將士們也同孤狼軍談笑風生,歡聲笑語,他們是朋友。”
而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比“朋友”二字更重要了。
“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大梁的將士,他們手裡的武器最終都是用來保護自己的父母,妻兒,保護大梁百姓的,只有精益求精,以後在戰場上才能求的一線生機,如此,我為什麼要因為上位者的錯誤而敵視他們呢?”穆安反問。
半晌,蕭辭突然低低笑了一聲:“夫人說的甚是,是本王淺薄了。”
“哪有?”穆安就事論事:“我相信你比我更加心懷天下,對於楊碩等人你大可冷言相向,可一旦對上西大營的將士,你還是會把他們同孤狼軍一般對待。”
蕭辭發現穆安總會替他說出所有沉悶的心裡話,此生能得一知己,還與自己密不可分,他還有什麼堅持不下去的。
回去的路上,穆安感覺身旁的氣息有些重,突然就聽到蕭辭低喃:“穆安,本王真是愛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