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也是偏著頭,強忍著噁心,在紙上記錄下司廷彥說的每一句話。
這些人的身上大都已經滿是血汙,他們每個人身上的傷口都有不下十個。
有的人傷在腰間,有的人傷在臀部,還有的人雙臂和雙腿已經不能動彈,即便是留住一條性命,日後也癱瘓在床。
陸芸汐忍住胃中翻湧的噁心,走進院中,湊到司廷彥的身邊。
他正在和小廝說話。
“這幾個人需要用血枯草先止血,然後再縫合傷口,最後靜養便是。”
司廷彥站起身,一連跨過了三四個人,走到另外一排人邊,又蹲下身子,翻看那人的身體。
他看了看,便抿著下唇,搖搖頭。
小廝隨即便在紙上寫下兩個字:放棄。
司廷彥面無表情地做著這一切,似乎眼前這些令人作嘔的場面都是他日常所見。
他對每一個人都極盡溫柔,低聲詢問他們身上還有哪裡有傷,若是有些熬不下去的,司廷彥也是長出一口氣,才會對小廝搖搖頭。
待到他檢查完庭院之中七八十個人之後,已經快要到傍晚了。
司廷彥站起身,身子晃動兩下,如若不是小廝一把扶住,便要跌倒在地。
他晃了晃腦袋,對小廝擺擺手,又接過他手中的冊子,看了兩眼,長出一口氣,沉聲道,“都記錄完全了嗎?”
“都記下了。”
司廷彥點點頭,“將這上面已經放棄的人記下名單,送去給知縣大人。”
說完,司廷彥這才抬起頭,望向一直站在廊下的陸芸汐。
她眼光悲切地望著庭中長在遭受折磨的眾人,一隻手捂住肚尖,不住地上下摩挲。
司廷彥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滿是血汙的手,走到陸芸汐身邊,“你還好嗎?”
陸芸汐顫抖著唇角抬起頭,凝視著司廷彥。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面對如此場景,更未曾想到司廷彥如此淡定。
“還好。”
司廷彥引著她出了府門,立在一邊的石獅子邊。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我兒時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六歲之時。”
陸芸汐望著司廷彥的側臉,她從未聽他提起過兒時的事情。
“當年,京城七王之亂,不知有多少批軍隊攻進了京城之中。京城的大夫跑的跑、躲得躲,滿街的傷員屍首都無人處理。我父親卻獨自一人拎著醫藥箱,帶著我和幾個小廝上街為那些傷員診治。”
聽到司廷彥面無表情,雲淡風輕地說著這些,陸芸汐的心中卻波濤翻湧。
她素來只知道司洺在京城一眾大夫之中聲譽頗高,只以為是深得太后信任的緣故,想不到這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便是護住這些尚且還有一絲呼吸,能夠保住性命的人。”
司廷彥說完,轉過頭,凝視著陸芸汐,“倒是你,跟著我白白受了這些驚嚇。”
陸芸汐抿唇微笑,走上前,握住司廷彥的手腕。
他的手上滿是血汙,血腥味瞬間便瀰漫進了陸芸汐的鼻腔之中。
“司家代代都是好大夫,我腹中的這個也不會差。你六歲見到那樣的場面,才有瞭如今的你。他還在我腹中,就看到這樣的場面,日後一定會更加大有作為。”
司廷彥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