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在道旁的鋪子裡吃碗素面,卻遇上了那個形容古怪的和尚。 許玄齡在龍興觀做了多年的講經法師,迎來送往,香客、施主、遊方僧道都見得多了。像這樣不守清規的僧人,往往都是江湖上的亡命徒,吃不住官府通緝,索‘性’就剃了頭髮藏身於寺院之中。
許玄齡此刻雖然還是有些懵懵懂懂,不知道為何會向著那條道路行走,卻也不想和這等人物扯上什麼干係。
他識海之中那一處雲海奇峰之景,越靠近宋遼邊境就越發鮮明,到了此刻,他都能感應到自己離著那處所在也不過百餘里路程而已。
離著那處所在近了,又聽了食肆裡那個遊方莽僧說了些不著邊際的瘋話,許玄齡反倒生出些戒心來。
原本留在他識海中的行路道標是一條直線,可他如今心中起了戒心,反倒改走遠路,繞了一個大圈。等他走近那片山嶺間時,已經過了兩日,正是日落月升之時。
當他踏上山腳的時候,正好踩著腳下的什麼物件。
乘著月‘色’,他依稀能看見那是一方道旁石碑,上寫著“天桂山”三個斗大隸字。
只是不知道什麼人用利劍在“天桂山”上劃了三個大叉,又在道旁光如磨鏡的山崖上篆寫了“‘洞’光靈墟”四個丈許大字。
隨著月華映照,那“‘洞’光靈墟”四個篆字彷彿透出炎炎火光,映照得石壁上赤光瑩瑩,卻不能照亮路頭。
許玄齡見著那石壁上的篆字,自言自語道:“我只知漢時有一位仙翁丁令威,本是遼東人,曾經修道靈虛山而飛昇,莫非便是此處?”
正感嘆間,卻有什麼東西碰了碰他的腳踝。低頭看去,卻是一隻身泛啞光、恍如‘玉’‘色’的貓兒,正抬起了‘肉’乎乎的前爪,正一下一下地推著他。
許玄齡出家做了許多年的道士,起初也未嘗沒有霞舉飛昇的念頭。但是十幾年間,也見識了許多自吹自擂的高人——號稱能縮錫成銀的,不過是剪了碎銀子再塗上‘藥’物冒充錫塊,丟入火裡燒掉‘藥’物‘露’出銀子來,糊‘弄’那些貪得無厭的土老財;號稱能召神遣將的,倒多是用五鬼渾天法、樟柳神一類邪術佈置障眼法;更不堪的,也有勾結狐狸‘精’,說是仙子下凡,調製‘迷’魂‘藥’,說是九轉金丹。就算這些江湖術士中,有一二有真才實學的,那法術也是紙糊的一般,被人捉住浸了糞坑就原形畢‘露’。許玄齡見識得多了,心思也就淡了,只是在龍興觀做些講經拜懺的法事,圖個日後善果,再不去想什麼成仙了道之事。
可是他自從那一回莫名接引了一道神意上身,說出那麼一段了不得的讖語來,又留下了來到此處的道標引路,許玄齡那一點尋仙求道之心,反倒又焰騰騰按捺不住!
尤其他看見石壁上那“‘洞’光靈墟”四個篆字,更覺得此行不虛,要有一段仙緣遇合!
一時間,就連地上那一方石碑上寫著天桂山,還有路上遇見的那個遊方莽僧的怪話,也都被他拋諸腦後。此刻,見著地上多出了一隻隱帶‘玉’‘色’的貓兒,他更覺的是山中靈獸來為他引路。
當下他就將木杖一丟,向著那貓兒大禮參拜了下去:“弟子許玄齡,本是易州龍興觀中道士,自知前生孽重,賦質淺薄,不敢有超舉之想。然而幸‘蒙’大真人玄妙接引,冥冥中喚弟子進山朝謁,豈敢有違法旨,請仙貓引弟子去見仙師!”
那貓兒懶洋洋地抬起頭打了一個哈欠,又朝前嗅了嗅,立馬就是一個噴嚏。隨即她抬起前爪,將鼻尖一捂,朝後一跳:“你這老先生,出‘門’在外奔‘波’,是不換衣裳不洗澡的嗎?這股子油垢加汗味,簡直可怕啊喵!”
還不等許玄齡反應過來,就見著貓兒前爪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通體青翠的蕉葉扇。那扇子連柄長不過二尺,扇頭綴著一縷赤紅如火的流蘇,扇柄上絞纏七股瑪瑙‘色’的盤‘花’綵線,扇面上有符印如山形,四周雲氣瀰漫,卻恍若蕉葉上天然生成一般。
她握住這柄蕉葉扇,直接就朝許玄齡扇了過來:“這陣子再讓你去洗澡換衣服也沒功夫了,先吃我一記芭蕉扇好啦喵!”
說話間,這柄蕉葉扇搖動間,頓時就有一股流風生出。這風不徐不疾,不熱不冷,也沒有一扇子就把人扇出八萬四千裡,然而那股風氣彷彿無孔不入,吹拂在許玄齡身上,帶起一股子烏煙。
這股烏煙離體而去,許玄齡只覺得身上說不出的輕鬆愜意,連身體都鬆快了幾分。他低頭一看,只見沿途走來時衣服上沾染的灰土油泥都轉眼不見,就連頭臉上的油灰、滿身的老泥都像是去了一層,如同剛用上好的香湯洗了一個澡似的。
那‘玉’‘色’貓兒搖了搖尾巴,頜首道:“最近阿叔參悟法術,盡開發些看起來就像是在Cosplay《西遊記》的法器啊,不過這個時候這冒牌芭蕉扇倒是正好派上用場就是了——”
說著,她將前爪抓著的蕉葉扇朝著許玄齡一丟:“這扇子一點也不符合我的畫風,你拿著好啦。”
許玄齡見這‘玉’‘色’貓兒,雖然身子圓滾滾得甚是討喜,但是口吐人言,一派嬌俏少‘女’聲口,大是靈異不凡。剛才一扇便拂去他滿身塵垢,顯然這蕉葉扇也是不凡之物,連忙雙手捧住了,躬身行禮道:“弟子謝仙貓賜寶!”
他一躬身,那‘玉’‘色’貓兒正好將身一跳,踏著許玄齡的後腦勺,前爪扶著道冠不耐煩地拍了拍:“這些虛文先不要講了,快向著天市垣那邊走,遲了就什麼熱鬧也看不著了喵!”
被這麼個貓祖宗扒在頭上,許玄齡也不敢怠慢,只得小意問道:“仙貓……貓仙,天市垣所在廣大,卻要朝哪個方向走?”
被他這麼一問,‘玉’‘色’貓兒尾巴不耐煩地一掃他肩膀,方才指了個方向:“在此山東南,朝列肆星官所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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