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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蕉扇輕送醒骨風(四)

正當陽春三月,暖風陣陣,寒意已去,暑氣不到,最是一年中難得的好時候。?rane?n? ???.?r?a?n??en`穿了一冬的光板羊皮襖,都已經被人收拾起來,換上了更輕薄些的土布褂、軟綢衫。

穿長衣服的人,到了這個時候在街上溜達也要格外小心些。涿州卑田院裡的乞丐,整個冬天裡要麼是在糞窖裡取暖,要麼是弄點燥火重的虎狼藥亂吞,這春暖花開時候,那些僥倖沒被糞毒弄死的乞兒,便拿著小插子、鏽剪刀在街頭人多的地方亂鑽,靠剪別人的衣角度日。

若換了宋國地界,便是乞丐,也愛討幾文銅錢,但是遼國不怎麼鑄幣,地方上交易起來大都是以物易物。這種情形下,布匹就被當成了硬通貨,才有了這般南朝見不著的風俗。

人群中,一個長鬚道人緩步向著涿州有名的那座劉先主廟走去。這道人頭戴杏黃色方帛道巾,身穿一件鐵紺色的大袖道袍,手中把著一柄通體翠綠的蕉葉扇,腰間絲絛上掛了一個青皮葫蘆,方面大耳,修眉蒼髯,一臉慈和,看著倒像個有道之士。只是這道人身後背了一口螭虎吞口的闊刃長劍,劍柄都是烏青烏青的磁州精鐵打造,給人的感覺又有點江湖豪客的味道。

那闊劍怕不得有十幾斤的分量,這持扇道士卻是輕輕鬆鬆背在肩上,頭上也不見汗,腳下步子依然輕輕鬆鬆邁著。那些有見識的偷兒、乞丐,看了這劍就頓時明白這道人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都老老實實地識趣從他身邊繞開去。

涿州劉先主廟,供奉的是當年中山靖王之後的劉備劉玄德,這位以仁德名世的劉皇叔就出身在涿州樓桑村,雖然這個時候三國演義還沒有大行其道,可是宋境已經開始流傳起三國志平話,涿州的漢人一提起這位劉皇叔,也是大覺有榮與焉。

這麼一來,劉先主廟的香火就旺盛得不得了,一年中大的廟會不論,每逢初一十五,燒香作會的人也少不了,廟前更是自地聚起了不小的市集來。

然而正當陽春時節,這劉先主廟前卻是人煙稀少,除了幾個賣香燭的攤子有幾個婆子老兒看著,就連算卦的瞎子都不見一個。那廟門更是緊閉,只有些閒漢,趴著門縫在朝裡瞧。

那持扇道士正是許玄齡,他頭回下山,本是想來涿州城裡見見自己師弟與兩個徒兒,卻不料到了劉先主廟前,卻見得這個冷火秋煙般的慘淡場面。他心下微微一動,卻是仍舊走上前來,拍了拍一個閒漢的肩膀道:“這位小哥,貧道有禮了。”

那閒漢被他一拍,滿心的不耐煩,轉頭看去,卻見是個蒼髯道者,方才還禮道:“原來是位先生,有什麼話要對俺講?”

許玄齡一抱拳問道:“小哥,貧道是易州來的道士,與這劉先主廟的住持有舊,特地遠道來掛單的。只是貧道記得這劉先主廟本是好大一處叢林,來燒香還願的四方善信更是四季不絕,怎麼今日一見,反倒冷冷清清,不成個場面?”

這閒漢聽了,叉手笑道:“原來先生是來這裡尋舊相識掛單,這掛單也和我們莊戶人家落魄了出來投親一般,須尋那有家有業的親戚,才能吃得一碗閒飯。若是親戚也落魄了,那便沒處投靠去,只得淪落在卑田院裡做個乞丐討吃。如今眼見得這劉先主廟一夥道士是‘泥佛爺過江,自身難保’,先生這單不掛也罷,且另找一處香火旺盛的大廟才是正經。”

許玄齡聽得這閒漢話裡有話,還想多問幾句,就聽得門裡傳出來一陣子哽哽咽咽的哭聲,似是個老者,嘴裡有些漏風,一面哭一面道:“俺們這座廟也是主持許多年的,從前唐到如今也是父傳子、爺傳孫,多少輩子的事業。如今卻偏偏在俺手上保不住它,將來俺便閉眼了,如何去見祖宗!”

那老者一面哭,一面叫,又聽得裡面傳出來幾聲驚呼:“師爺爺痰氣又犯了!”

一陣腳步聲裡,也有精壯漢子,也有童子,一個個叫師父的,叫師叔的,叫師爺爺的,沒口子鬧個不停。就聽得一陣陣亂鬧間,突然“噗通”一聲響,就聽得眾人一起亂叫起來:“啊呀不好,老院主投井啦!”

聽得裡面亂成這個樣子,外面這些聽廟門的閒漢也是亂叫起來:“真真是了不得,裡面出了人命了,這可怎麼好?”

也有人與這廟中道人相熟的,一面拍門一面大叫,想要進去幫把手,只是那廟門被閂上了,便是又拍又撞也進不去。

裡裡外外都急間,許玄齡卻是走上前去,手中閬風玄雲扇輕輕一搖,再將門一推,只聽著門閂一響,兩扇廟門就這麼被他輕輕巧巧地推了開來。

他大步走了進來,叫一聲“都不要慌張!”,幾步功夫就走到了殿旁石井邊上。

劉先主廟的一眾道士正惶急間,就見一個蒼髯道者到了他們跟前,將手中蕉葉扇朝著他們一指:“且不要慌,去尋一根木頭來!”

一眾道人、道童,原本是急得滿心是火,被他用蕉葉扇一指,只覺得一股涼氣分開頭上頂陽骨,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卻是瞬間就冷靜下來。當下就有兩個二十來歲的精壯道人,邁開腿跑出去,從偏殿後面扛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料來。

這兩個精壯漢子一面扛著木料,一面使勁打量許玄齡,口中卻是問道:“敢問這位師父,這木料怎麼使喚,才好搭救俺們師叔?”

許玄齡也不答話,一手扯過這根木頭,就朝著井裡一摜。四周圍攏上來的道人、道童、鄉民、閒漢,都被他這個動作嚇了一跳。那兩個精壯道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著許玄齡一隻手擎著木頭用力朝井裡按,頓時都急眼了,一個扯腿,一個抱手,高聲叫道:“這位師父,你無端這樣用力,不是將俺們師叔給壓到井底去了,這哪裡是救人,明明是殺人!”

一隻手還按在木頭上,許玄齡搖頭道:“你們師叔一心求死,不這麼把木頭按下去,怎麼弄他出來?你們且不要急,我最會搭救這樣落水的人,絕不讓他少一根頭!”

說罷,許玄齡手上挽個劍訣,猛地在木料上面寫了一個“勅”字,低喝一聲:“下去!”

那根木料隨他這聲低喝,隨即就朝著井裡一沉,竟像是個鐵鑄成的一般。隨即他又將手中閬風玄雲扇朝上一翻,喝一聲:“上來!”

眾人只聽得這石井中水花汩汩作聲,隨即那根木料頂著一人猛地就從井裡竄了上來,連人帶木料都摔落在地上。

只見一個老道人渾身溼漉漉的癱在地上,已經閉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