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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風起萍末亂天常(二)

白蓮無端而現,蓮上那人頭戴尖頂僧帽,身披大袖僧衣,純紫色的袈裟自生一派貴氣,並不高大的身軀配合微微前傾的姿態,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端詳著獵物的伯勞鳥。

隨著那朵光凝成的白蓮緩緩降下,蓮上的僧人正好選了一個和李乾順視線平行的地方。

西夏國師魯布智雲以下,那些誦經的僧官一個個連滾帶爬地湧上來,把西夏國王身前的位置擠了個滿滿當當。

可惜蓮上僧人全然不管這些僧官那如臨大敵的模樣,純以光明結成的面孔只是看了一眼那位大高白國的國師、華嚴宗的當代宗主魯布智雲,聲音中是全然不容拒絕的意味:“華嚴宗自唐初帝心尊者之後,人才果然越發地凋零,但山僧以為貴宗也曾是大乘八宗之一,不該是這般沒有見識的模樣。”

隨著他這番話,魯布智雲那張滿布著皺紋的老臉微微揚起,盯著臉上那僧人,沉聲應道:“老衲有護持兀卒之責,豈容野僧驚駕!便是夜犯禁中,亦是族誅之罪,還不立刻收了神通,束手就擒來!”

這一番呵斥,倒是義正詞嚴得緊,然而那白蓮上的僧人卻是想了一想,才記起“兀卒”這個党項尊號的含義乃是西夏國主自封的“青天子”,方才笑了一笑,向著李乾順再施一禮:“山僧不識朝儀,無端衝撞了兀卒聖駕,伏望恕罪則個。然而山僧此來,卻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報與兀卒深知,些許冒犯,倒是也顧不得許多了。”

李乾順雖然落下地來便是長於深宮婦人之手,但是一個能在宋遼兩國之間玩起平衡木遊戲的弱勢君主,身段柔韌卻是他的看家本事。而且不論如何,李乾順都是個頗為虔信的佛家居士,雖然在狂熱度這條上比梁武帝蕭衍差了不少,可面對這種當面顯露神異的僧人,還是頗為恭敬。

當下李乾順便仰著頭應聲道:“這位長老不知是在何方名山寶剎焚修,來到朕的內宮,卻為何事下顧?”

那蓮上僧人擺了擺手,搖頭道:“下顧二字不敢當,然而卻有一關係大夏國的軍國重事欲告知陛下。此事,非大夏國師所能知曉,亦非尋常探馬所能偵緝,所以他人不能言,山僧卻特來為陛下言之。”

“敢問長老,是何事要說與朕知道?”

李乾順的聲音才起,頓時便被那蓮上僧人的聲音蓋了下去,一字一頓,還帶著奇怪的口音,然而那聲音起處,卻讓佛殿上人人都變了臉色:“山僧要說的,乃是遼滅、宋亡、女真不興,則陛下與這大高白國,將來卻該投了何處去?”

……

………

大宋江南東路,歙州之南,正聯通著杭州與歙州兩地間的要道上,有奇峰從地而起,峰峰秀聳。

山形靈秀,然而山名就有點不吉利,特別犯商旅、水手的忌諱覆船山。

但如此不吉利的山名,卻偏偏極有人氣,山間佛寺香堂相連,每年不知有多少頭包香帕、身挎香包的善男信女,三步一叩首地不遠百里來此上香。

今日裡,上香的人群裡多了一行僧人。與本地人們習見的光頭緇衣形象不同,這些僧人看起來體格要比農夫們高大許多,身上僧衣也是白疊布的短打裝扮,更在肩膀上掛著兩掛白絨球,不知是個什麼說頭。

然而這些僧人多半手中握著根六稜鐵棍,看著面相也不像是良善出家人,這一路上卻無人敢湊近他們身前。

隨著這些模樣古怪的僧人走上那覆船山主峰,卻沒有見著什麼堂皇廟宇,只有一座法壇上接於天,無端多出了些許天高地闊之感。

法壇兩旁,卻立著一僧一道。

那和尚胖壯如牯牛,身上穿一件大紅金線袈裟,福田格里滿飾著火焰花樣,就這麼盤膝而坐。最奇的是這和尚額頭上生著七個紅痣,恰如一朵六瓣蓮花,微微透出金光,滿腮如鐵線般的鬍子更是一股子兇惡味道。

那一旁的道人頭戴烏巾、身披皂袍,衣著就顯得比那和尚樸素許多。然而這道士肩背長劍,面色冷然,配上那高顴骨、薄嘴唇的面容,哪怕只在他跟前站上片刻,身上也會被一股子砭膚冷意迫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一僧一道之外,法壇正中端坐的是個身披素白長衣的長髮行者,身材長大處,和那和尚相比也不遜色什麼。最奇的是這人頜下蓄著五綹短鬚,雙目中卻有五色混繞,端坐在法壇之上,就無端生出一股威勢,讓人一見便如見神佛,無端從心底生出想要叩首膜拜的衝動。

那白衣行者只是在法壇上端坐不動,一路沿著山路走來的那些善男信女到了法壇之下,見著這個場面,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一面磕頭,一面“活佛”、“聖公”地亂叫。末了,便有一旁伺候香火的童男童女,也一般地穿了白衣,過來接了香火,收了佈施。

這些人供奉的若是米糧菜肉、點心果子之類,便有一幫子壯漢迎上來,挑的挑、扛的扛,都收過一邊。但若是錢鈔、布匹甚至釵環首飾之類,則都被胡亂散在法壇之下。只見那青瑩瑩的玉釵、黃澄澄的銅錢、白森森的銀鐲,混在一處,堆積如山,卻也不見人去收拾,也無人去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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