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陸安從第四次見面後,就放棄了讓這位女醫生清醒面對自己的打算,再後來乾脆連讓她記住自己名字的努力都放棄了。
作為9786號基地監測哨的最高長官,陸安自己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對著外面黑黢黢的太空發呆,發呆與醉醺醺的狀態其實說起來也是相差放佛而已。
都是一個人面對著空蕩蕩的基地,陸安十分理解她的處境,自然不會無事生非地去約束這個女醫生。
9786號基地的監測哨最高指揮官“李毅”少尉,如今在9786號基地的日常工作,就是指揮著監測哨雷達兵李毅,向監測哨記錄員李毅彙報,然後經過監測哨情報員李毅分析,再向最高長官李毅少尉彙報,最後將所有資料加密儲存下來,之後便是等待著每半年一次的資料上交。
9786號監測哨,只有陸安一個人;9786號主基地,只有這個女醫生。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只有主基地這裡能夠連通星際同步網路,陸安是不會如此不辭辛苦地每隔三四天便跨越大半個星球,跑來主基地來上網的。
9786號監測哨是一個被動監聽的雷達站,處於265號小行星的背陰面,一則是為了防止干擾監聽訊號,二則是連通星際同步網路的成本太高,所以,那裡雖然有著強大的通訊裝置,卻唯獨不能上網。
陸安從來沒有想到,某一天自己會面臨著這種情況,早已經與每個人融為一體的星際同步網路,竟然被從一個人的日常生活中剝離出來。
之前,他在地球上乘坐跨越第一區太平洋的超速真空列車時,便覺得那三四個小時是如此漫長無比,以至於他每次都能睡著。因為在海底真空隧道里,因為年久失修裝置老舊,星際量子聯合同步通訊網路的訊號很差,近乎於無。
而兩個多月前在月球上時,他不過是主動捨棄了智腦,斷開了同星際同步網路的連線,可卻像是失了魂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覺很不安。
如今,別說是訊號差了,根本就沒有訊號!而且不是一天,不是兩天,是未來可期的兩年!
當陸安發現這個狀況時,簡直都要崩潰了!
劉叔,你回來!我要跟你算賬!
你給我改名就算了,反正叫陸安、叫李毅、叫陸毅、叫李安,都不過是個名字而已,改名了反而能跟那個老頭子拉開距離。
你把我丟到這個荒涼的小行星上也就罷了,反正好歹不是真的一個人,隔了大半個星球,還有一個醉醺醺的女醫生也跟自己一樣,守在這個直徑二十多公里大小的土疙瘩上。
一個人堅守著一個監測哨,也無所謂了,反正軍隊中這樣倒黴的人想必很多,自己如此反而遂了自己的心意,畢竟沒有沾老頭子的光,去某個司令部的參謀室裡舒舒服服地享福。
可是,天哪!不能上網!
當劉袁離開的第二天,陸安發現這個狀況後,第一反應就是想尋找這個小行星上有沒有隱藏著的飛船,好讓自己能夠逃離這裡。
然而令陸安絕望的是,這顆星球上,唯一有的人工痕跡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不能上網的監測哨,一個是有個醉醺醺的女醫生的主基地,而這兩個地方都不像是能夠藏住一艘飛船的樣子。
陸安又沒辦法在太空中徒步走回地球,當然如果真的能的話,陸安說不定現在已經上路一個多月了。
在接下來的兩天中,陸安真正體會了什麼叫做與世隔絕,那種滋味讓陸安在第五天睜開眼睛的第一瞬間就穿戴起了太空服,跑來了主基地。
當然,他是徒步跑來的,他當然也只能徒步。
在走到主基地的十幾公里路途上,陸安仰望著漆黑的太空,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什麼是個人,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是一艘飛船。
飛船啊,這樣自己就能飛回地球了,回到安娜的身邊了,而不是在這個荒涼的小行星帶中,守著每日滴滴答答作響的雷達,遙望著十幾公里的主基地,想著一個醉醺醺的女醫生竟然覺得十分親切。
天哪!陸安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年了,竟然還能如此顛覆自己的價值觀,簡直是人生的大不幸。
那天當陸安推開主基地的氣密門內閥,第二次見到這個星球上的同類時,當時差點就哭出來了。
而那個醉醺醺的女醫生抬起迷離的雙眼,第一句話卻是“你是誰?”
那一瞬間陸安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是不是自己來得早了?劉叔還沒有帶著自己來這個9786號主基地報到,所以這個女醫生不認識自己很正常。那麼自己是不是應該回去等著才是?
在氣密門的內閥前站了好半天,陸安才反應了過來。
不對呀,如果劉叔沒有帶著自己來過這個9786號主基地,那麼自己怎麼會認識這個醉醺醺的女醫生呢?
反應過來後的陸安,唯一的念頭便是遺憾,遺憾自己竟然真的來過這裡。
不過,那是第一次從監測哨過來主基地這邊,如今的陸安卻不再會那麼精神崩潰以至於那麼愚蠢遲鈍了。
他現在可是來上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