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霜點頭道:“不錯,危症用猛藥,待他喝完藥,過一天後我再診脈看看。”
賈東風沉思了片刻,突然朗聲道:“胡大海,朕知道你心中定然委屈不解,然而朕亦有不得已的理由拘了你,如今你生了病,朕很是憂心,你須得振作精神,快些好起來,待真相大白,你便可回宮了。若你堅持不住,在真相大白於天下之前便死了,那可真是對不起你千里迢迢從蜀州回來報信的高義。”
賈霜詫然回視賈東風,眼前的胡公公明明是千里傳疫的罪人,為何光帝竟要如此對他說話?
賈東風已然退出了這間牢房,輕輕丟下一句話:“救活他,便是蘭陵乃至大周的希望。”
賈霜望著眼前胡公公緊閉雙眼的眼角滲出點點晶瑩,有些明白了賈東風的意圖。
胡大海自認是忠臣,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在疫病和入獄的雙重打擊下,尤其容易喪失活下去的信心。
他是大夫,可以醫病,但此病兇險,也需要病人自身的求生慾望,一旦喪失了求生慾望,只怕十分藥只能起六分效果。
所以光帝給了胡大海活下去的信心,讓他產生配合藥石的慾望。
最後那句話更是一語雙關。
胡公公聽了會以為自己的功績豐偉。
賈霜卻知道,疫病可以治癒,對蘭陵即將到來的疫病危機,賈東風即將遇到的民心危機而言,才是最大的希望。
天牢的看守愜意地咪了一口酒,幹勁十足地拿著蒲扇扇著藥爐,心道這個宮侍看來有些背景,居然在被光帝捉拿下獄後,還能有獄中煎藥的待遇。
不僅如此,就連自己都有幸得了一壺好酒,想到此處,便趁著酒意對面前冷著臉的賈霜道:“這位公子,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賈霜垂著眼盯著這個獄卒手中的蒲扇和藥爐中明明滅滅的爐火,簡短道:“大夫。”
賈東風對他寄予厚望,他何嘗不是把身家性命孤注一擲?
不過他不大能理解的是,為何賈東風也是一副孤注一擲的絕然。
她不僅是一個君王,還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她的後路有很多,並不是一定要拿性命賭這場生死未卜的疫病。
七竅玲瓏彷彿被堵塞,如何都想不明白。
就在賈霜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賈東風已經順著甬道踱到了天牢的另一頭,李佑權背對著自己,靜靜地坐在牢房中,牆壁上多了幾行詩句,看來是用新鮮的煤灰新添的:
雪入春分省見稀,半開桃李不勝威。
應慚落地梅花識,卻作漫天柳絮飛。
不分東君專節物,故將新巧發陰機。
從今造物尤難料,更暖須留御臘衣。
乍一看,是寫祭日那日的春雪,有感時令反常,勸人春日也要添衣禦寒。
然而李佑權身為御史大夫,平日裡慣來沒事找事,咄咄逼人,怎麼可能在天牢中突發奇想地感時起來?
所以是藉著感時而感事。
難以捉摸的“東君”,本來就捉摸不定,卻又巧發陰謀,暗設機關,圖謀摧殘半開的桃花。
自己便是那“東君”,李佑權便是那桃花。
賈東風勾唇一笑,輕咳一聲,李佑權不愧是文官的翹楚,還真是很會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