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白衣的宗主沒有回頭，卻忽然問：“阿雨一直都是這樣的倔強吧。”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臉色帶著微微的笑容，眼角卻又有些溼潤，“聽滅渡說，如果她交代出任何一點兒有關我的事，就可以免於如此殘酷的刑罰……明明可以好受不少，但她一個字偏不吐露，硬生生地把十刑扛完了。”

“倔強嗎……師尊的確很倔強，但她不全只是倔強。”妙風想了想，回憶了起來，“其實我出生在附近一帶的凡人界裡，原本是一個權貴的子弟，按照正常的軌跡，一生下來不過七八十年，也許比平常的百姓能過得更好一些，但是那一天，我只有十二歲，因為我的父親因為得罪了周邊的仙門。仙門派一個弟子來，但就那一個弟子，一把大火燒光了我們的府邸，上至我父親，下至傭人，沒有一個能逃過他的宰割。那時，我跪在一片火海里無助地哭泣時，才遇見了師尊，是她把我救了出來，還殺掉了那個桀驁的仙家弟子。”

妙風頓了頓，似乎接下來的發生的事不太平靜，他需要醞釀一會兒，楚飛看著他，他也看著楚飛有點想哭，慢慢地抬起頭來，眼中有些空茫。

“那時沒人知道師尊是北斗神教的人，就連她自己，全身上下的衣物找不到一處乾淨的地方，無時不刻，那隻橫貫巨大傷疤的手腕都緊緊握住一把短刀，完全像一個窮酸修行人的模樣。但我那時哪見過真正的修行者，心裡崇拜得不得了，恭恭敬敬地想要拜這位救命恩人為師。後來，那仙門派人來追殺我們了，她帶著十二歲的我越過溪澗，翻過山林，可還是沒逃過去。我讓她快逃，她卻不肯，她說從我身上看見了她過去的影子，還說我們這一類人雖然都很辛苦，但絕對不能放棄生存的勇氣，因為我們還沒有親自手刃讓自己絕望的人。”

“最後，師尊和我被一起關在悶熱乾燥的地窟之中，戴著沉重的鐐銬。那裡黑得基本分不清方向，也沒人給我們吃的，每當我一聽到下雨聲，簡直就是最高興的時候，因為意味著會有滲水的岩石出現……黑得委實讓人絕望，我不小心在黑暗裡摸到一具血肉腐爛的屍體，腐敗的味道爆了出來，那時是師尊用力地拖著用鐐銬捆住的雙手，將我的眼鼻捂住，也在最黑暗最絕望的時候，是她用刀上反射出的微光，把我的眼睛照耀。”

“我終於知道，她隨時隨地都會坐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雖然不是我的母親，卻就像一位母親一樣，拯救我……”

妙風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一提到獨孤雨，這一天他說了很多忘不了的過去。

天光瞬息萬變，楚飛微微闔了一下眼睛，把手放在了妙風的肩膀上，輕輕地按了按：“好了，回去吧，妙風，你的師尊會好起來的，有時間，可以去神醫谷裡看看她。”

“其實我已經收拾好了，明日就打算去陪師尊幾天。”妙風彆扭地看了楚飛一眼，似乎就像是孩子想要徵得長輩的同意一樣。

回去以後，楚飛聚精會神、很快地看完了妙風給他整理的封魔之戰資料。

哀塔內部分為外三圍，裡三圍。

外三圍是渡世路、群鬼國與羅生門。羅生門，傳說是人世與地獄的界門。

穿過了羅生門，才可以抵達裡三圍，那裡是更底層的極淵，或者說是地獄……真正封印十二殿魔神之地。

哀塔內，極度危險，說是萬靈世界中最可怕的地方也不過於此，畢竟其中是由無數惡魔之血所鑄就，隔著哀塔外，都能聽見那萬年不絕的嘶吼聲。

而裡三圍中，就像是一條中軸線不斷往內延續，沿著這條軸線走，依次能見到十二殿魔神的封印之靈，從前至內，依次怒濤之海、焚世之焱、塵土之冠、陰風之蛇、荊棘之花、慾望之罪、天罰之雷、災劫之獸、漆黑之匣、光明之災、冰封之座、修羅之眼。

它們對應著十二殿魔神的封印位置，而中軸線上，越靠近內部的束縛就越強，幾乎要把這些魔神永生永世地釘死在極淵中的碑文上。

真正的開天闢地祖師早有提到，哀塔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出現鬆動。而哀塔第一次發生鬆動，也就是在中軸線最外部，怒濤之海出現鬆口的時刻。

同一時間，是怒濤之海魔神最容易脫困的時候。

開天闢地祖師也在秘捲上寫出來他預計的時間，楚飛按照現今的滄瀾歷換算了一下，左不過便是這一二個月之中。

“怪不得鳯已經按捺不住了。”楚飛暗自道，“是想去召喚怒濤之海魔神歸來麼？”

楚飛已經決定了，他必須赴哀塔而去。

為了這片世界的安定，屠魔已是刻不容緩——魔神一旦成功脫困而出，擁有超乎想象的力量，能給世界造成不可逆轉的毀滅性傷害，密卷中提到，十二殿魔神的神力比尋常的神更加可怕，而修羅之眼曾經更是生吞過幾位人族序列強者，殘忍至極。

楚飛答應過劍聖，也答應過武皇，他們會一起作戰，共同保護這片大地。他現在所站著的大地，也更是他如今賴以生存的家園。如果此刻不屠盡魔，所有人就只能被魔吞噬，包括他自己。

也是為了報仇——他說過，會把獨孤雨受到的一切痛苦，一成不變地全部都給鳯還回去！

此時此刻，哀塔內部。

鳯已經從老僧入定般的狀態清醒過來，他似乎又一次在身體裡兩股神唸的交戰中取得了勝利，主導權從來都不變的在他手中。

他繼續沿著這條世界的末路、渡世路，緩緩地前行，不久後，他便會抵擋群鬼國……諸鬼定當歡欣鼓舞他的到來，因為他是魔之真正主宰！

“吾之友，怒濤之海，吾能感受到，你已經在用你冰冷的手指觸碰吾的臉頰了，很快地，吾會拉著你的手一起站在世界的盡頭上，看著這一群蒼蠅伏在我們的腳下，伏在滿是鮮血的骯髒泥土裡，跪著卑微地祈求我們原諒，可是吾一個、一個通通都不會放過！”他的眼睛裡全是血，嘶啞而快意地說道。

“一些討厭的蒼蠅進入了哀塔，可不足為慮。”他隨手一揮，“魔裂”隨之產生，從渾濁的泥土鑽出了兩個青面具的漆黑人影，每一具都有準神的靈力波動。

“去，把這兩隻蒼蠅解決掉，連神都不是的玩意兒，也敢進入哀塔，真是不知死活。”鳯陰沉地扭頭，看向了遠方，他黯淡的瞳子裡奇蹟般地映現出了鴿子妹與肥仔的身影。

“吾真正期待的是……天闕宗主的到來。”

“吾真正的對手，吾可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可別要辜負了吾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