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些不對,二當家的獨眼中流露出一種擔憂,剛才外面的氣氛不是這樣的。
不該這麼安靜,一般抓住目標的時候,是手下這幫嘍囉最囂張的時刻。面對無法反抗自己任何暴力的人,這些傢伙會陷入一種無法自抑的暴躁。其實傷害別人也會有恐懼感,恐懼和亢奮本就是人腦中刺激最強烈的兩種訊號,這兩種訊號強烈到一定程度是可以互相轉換的。這些嘍囉小弟,原本並不是天生就當做殺手來訓練的人,他們無法免疫對傷害和殺戮的恐懼,所以潛意識的選擇將自己的恐懼感變為無法抑制的興奮。
二當家覺得自己非常瞭解人性。
他沒想到的是,當一個人的恐懼大到了無法控制的時候,當一個人的性命被捏拿在他人手中並且這個人還一定要奪走你的性命的時候,這樣的訊號轉換刺激的方式就變得不再有用,因為這種潛意識的訊號轉換不是隨時都可以激發的,它只會發生在你對生存還有希望準備孤注一擲的時候,或者,你依然覺得自己的性命是安全的時候,脫離了這兩種情況,你會連刺激或者激勵自己的能力都喪失掉。
這些嘍囉發現自己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兩個少年人,這個年紀的時候他們很多人甚至還沒有殺過人,可是這兩個少年殺人的時候連情緒波動都沒有。
嘍囉們逐漸陷入了絕望的境地。他們最清楚這裡是荒山野嶺,不論求饒求救,都沒有任何效果。
門被推開了,一臉驚惶的傳令小弟渾身是血,他向二首領伸直了手,似乎在求救。然而他一個字都沒能講出來,眼睛就向上一翻,趴在地上死了。
一道驚雷劃過,照亮了外面的世界,那是屍山血海組成的紅色世界,到處都是斷臂殘肢,站在這片修羅場上的,只有兩個少年身影。
一個斷了臂膀趴在地上裝死的人,悄悄抬眼望去,卻發現南宮羽正不急不緩的在屍場上散步,經過的每具屍體都輕描淡寫地在要害處補上一下。他跳起來就逃,南宮羽沒有追趕,楊雲對著他的背影劈了一劍,也就不再理會他。他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衝出大院大門。
你的左眼看見自己的右臉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那你的右眼看到自己的左臉又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那種狀態很奇怪,但是這個夥計已經沒機會描述自己的體驗了。他什麼動靜都沒發出,就從正中間分成兩片,對摺起來緩緩癱軟在地上,再沒了動靜。
楊雲依然對著對西門峰嗚嗚喳喳:“你看,你剛才就是失了理智,如果你冷靜點,以你的實力,你自己解決這些廢物是輕而易舉的,你的劍法比我可是強了不止一點啊,簡單但是實用的要命,是你自創的嗎?你這廝真的是一個恐怖的天才兒童······”
當兩人跨進聚義廳,喋喋不休的楊雲突然住了嘴。
七個首領以各種不堪入目的姿態望著他們。
地上有張虎皮毯,香兒就躺在哪裡,大首領和另一個傢伙還在她身上蠕動,她身上有很多被牙齒撕咬掉的傷口,左胸也不見了,每個首領嘴角都有血跡。
香兒的眼睛沒有閉合,流著血淚呆滯的看著天空,她不認為這個世界很美好,但也從沒有想過這個世界有比野獸還可怕的人,那眼神中除了驚惶還有不甘。
楊雲沉默了一會,問道:“你要找的是她?······已經沒氣了。”說完,楊雲回頭看了看,從桌上一隻烤全羊的羊腿處卸下一把菜刀丟給南宮羽,轉身走出去帶上門。門關上前,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我不該勸你冷靜······”南宮羽發現,楊雲出去之前,眼中也佈滿血絲,哪怕剛才他們兩人屠宰了門外二百多條人命的時候,楊雲的眼神都沒有這麼可怕。南宮羽也不敢想像自己的眼神,那一定更可怕!
老鴇依然呆坐在廢墟之前,他發現南宮羽回來了,抱著香兒,香兒被很多名貴的獸皮包裹的嚴嚴實實。只是可愛的小香兒一動也不動,以後再也聽不到這孩子彈琴了。南宮羽的衣服就像天生就是紅色一樣,老鴇仔細的看了看,她記得這身衣服,是香兒從自己這拿給他的,拿出來的時候,確實是白色的衣服。
南宮羽在廢墟中躺下,將香兒抱在懷裡,呆呆看著天。他後悔自己當初對香兒那缺少溫度的態度,後悔自己當時放過了那個二當家,後悔自己沒有直接替香兒贖身帶她一起走。也許是為了面子,也許他一位自己嚇住了那個二當家,也許是老鴇真的挺疼愛香兒的。然而找了無數個藉口以後他突然驚覺,自己第一次有了後悔這種情緒。
老鴇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爆發出任何情緒,只是站起來顫顫地走到香兒身邊,撫摸著香兒的小臉,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南宮羽道:“鴇母,我知道你不是個壞人,我現在沒力氣答話了,讓我們休息一會吧,我太累了······,畢竟是七個人,切成了多少塊,我已經數不清了。”鴇母終於將頭埋在香兒懷中,大聲的哭了出來。
這裡是甸西鎮,正常來說,驛站的車馬從這裡到達泰康鎮只需要兩日。兩日後,泰康鎮的來了一位老太太,購置了一處家產,在此地安家。很多人都聽說了兩天前發生在甸西的慘案,紛紛向這個老太太打聽,老太太只是搖頭表示不知。
這個滿頭白髮的胖子並不是老太太,只是鴇母在短短几個時辰內經歷了一聲最悲傷恐怖的夢魘後,白了頭。至死她一直孤身一人,這之前,人們經常看到她孤獨的坐在門口一張搖椅上,蓋著一件紅的發黑的男子衣裳,看著天流淚。
南宮羽木訥的走在小路上,楊雲在一旁跟著他。楊雲突然開口了:“前都給了那個可憐的老鴇子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沒有,先躲過幽冥神教再說吧,有手藝,錢可以再賺。”南宮羽答道。
“我準備去泰康慕門拜師,看看南華正統武學是什麼樣子,要不要一起?”楊雲發出了邀請,卻被南宮羽拒絕了。
“也罷,這離泰康很近了,我也用不到什麼錢,給,只有不到二百兩,省著點花啊。”楊雲說完丟過一個錢袋,南宮羽默默接過錢袋,突然開口道:“我叫南宮羽,從南宮世家跑出來的南宮羽就是我。”
楊雲笑了:“你既然對我坦誠了,我再送你點禮物。你不是要避開幽冥神教三年嗎?我把他們的暗號標記全告訴你,以後你想躲開他們就跟玩捉迷藏一樣簡單,走哪都不用怕。”
南宮羽驚異於這個少年居然知道如此神秘的組織的暗號和標記,但是他並沒有多問,只是會學並謝過楊雲。兩人在一個岔路口分了手,各自上路了。他們都覺得對方很有意思,都相信,命運會創造出讓對方和自己再見的機會。
多年後,沙河鎮外,南宮羽以宋庸的身份見到了楊雲。
“悄悄的,我是偷偷來的。”楊雲神秘的眨了眨眼睛:“這裡有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管你的目標是誰,西門峰不能殺,記住哦!”說完楊雲就從南宮羽費勁破開的黑風壁障的缺口處鑽了進去。南宮羽哭笑不得,揮揮手帶著兩個手下也進去了。
南宮羽第一次見到花白雪,她那種明明沒有這個實力確故作鎮定要提出條件的態度,讓南宮羽想起了香兒,明明是個小鬼,卻故作成熟的樣子。南宮羽放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放下劍,開始與花白雪打趣,直到朱慎出現。
南宮羽知道,或許自己也想報恩於朱慎,但他守護花白雪的意志力如此堅定,絕不是報恩二字可以帶來的動力。他並不討厭這份情感,雖然埋在心底,但他並不為自己的真誠感到後悔,這情感讓他挺過了夢魘花帶來的心魔夢境。
雖然南宮羽看起來不是一個暖男,但對南宮羽來說,愛,依然是美好的事物。後悔,才是他最討厭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