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仙醒來時已是第七天的破曉,她整整昏迷了七天。這七天,使她清瘦不少。倒顯得她比過去更鐘靈毓秀,楚楚動人。
“我長這麼大沒見過像你這麼能睡的人。”李清弦將一勺熱粥送到她唇邊時,說道。
“那個是肉包嗎?”蘇月仙吞下那勺粥,又伸手去拿一旁的包子。李清弦輕輕打了下她的手,故作慍怒道:“胃裡還空著,先喝粥。包子一會再吃,又沒人和你搶。”
蘇月仙乖乖地靠回床頭,張嘴等著李清弦喂。李清弦板著臉,可手中勺子已遞到她唇邊,“將我當下人使喚的,你還是第一個。”
“哦?第一個?”蘇月仙笑眯眯地將腦袋往李清弦面前湊,“不知有沒有榮幸成為最後一個?”
李清弦聽著這句似曾相識的話微微有絲出神。
蘇月仙自覺自己可能開了句不該開的玩笑,忙轉移話題道:“李公公,我睡了很久嗎?”
李清弦不想將她昏迷不醒的事情告訴她,於是說:“整整一天一夜。”
蘇月仙聽了,笑道:“哦,難怪我做了個好長的夢。”
李清弦攪了攪還有些燙的粥,低頭問道:“夢到什麼了?”
蘇月仙看著他,水汪汪的眼睛彎成月牙,如實答道:“夢到我死了,你去給我挑棺材。最後挑了一個又黑又醜的。”
這種不吉利的夢,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李清弦捏著勺子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著笑嘻嘻的蘇月仙,說道:“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連夢裡都將我想的這麼壞。”
“不是的!你不知道在後面的夢裡你可……”蘇月仙馬上湊過來解釋,卻不小心打翻粥碗,碗底的熱粥灑在她手背上一點,燙的她不禁縮回手。
“別動。”李清弦一把將她手拽回來,用帕子替她擦乾淨,他抬頭看著她,“都紅了,我去給你拿藥膏。再敢亂動,絕不輕饒。”
“哦。”蘇月仙像只小貓縮在被子裡,看著李清弦去取來燙傷藥,仔細地抹她的手背。
她覺得這樣的場景從未有過的和諧美好。李清弦低頭為她上藥的樣子很溫柔,他的側顏真的很好看。蘇月仙甚至想,倘若他不是一個宦官,他只是尋常人家的公子該多好。每日同他在一起,過著閒雲野鶴的悠哉日子,即使日日只能喝白粥,他的容顏也足以下飯。
李清弦忽然抬頭,對上她痴痴的目光,不禁也有一絲不自在。他垂下頭,問道:“你方才說在後半段的夢裡我如何?”
蘇月仙看著李清弦低垂的一雙鳳眼,上頭根根睫毛分明,在窗外灑進來的晨曦中猶如金色蝶翼,他每眨一下眼睛,那投在眼瞼下的影子便也跟著眨一下。他的肌膚很白,烏黑的髮絲垂在他臉頰邊,他整張臉陷在光裡,好看的有些不真實。
蘇月仙不禁看得有一絲出神,她笑著回憶夢中的情景,說道:“你……你很捨不得我。天上下著好大的雨,你一直抱著我不願放下我。你說……要我等你,你會回來找我,會改寫我的命運。還說……要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
“永生永世?”李清弦笑著打斷她,“你怕是半刻都不願待在我身邊吧。粥都灑了,我去吩咐下人再為你送一碗來。”
看著李清弦離去的背影,蘇月仙抬起手背吹了吹上面的藥膏,嘆了口氣,“說的也是,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宦官呢。”
糯糯伺候蘇月仙用完早膳,蘇月仙讓她陪著自己去逛一逛園子。
蘇月仙指尖輕輕落在一朵月季花上,問道:“宮裡頭還是沒訊息嗎?”
糯糯搖搖頭,“皇上除了停了你的職,其他什麼事都沒有。小姐您何時惹到了南芙公主?糯糯聽說,南芙公主一回宮就向皇上請求賜死您。剛巧那日九王爺也在,他替您作保,皇上看在他的顏面上才赦免了您。”
“王爺他會替我作保?”蘇月仙以為自己聽錯了,指尖傳來一陣刺痛,她趕緊收回手,血珠子從她指尖冒出,糯糯急忙上前用絹帕包住她的手指。
“小姐,你怎麼就是不願相信王爺也是喜歡你的呢?你可知前兩年你為他擋那一刀他……”糯糯急切地說著,說到一半生說漏嘴暴露自己她立刻閉上嘴。
蘇月仙覺得心口沉悶,時隔多年,那條刀疤她依舊無法直視。阿孃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得格外愛惜。特別是女子,若是身上留了疤,便不漂亮了。可那日在西洲,皇上為九王爺大擺慶功宴。她求得王后同行,為了此次慶功宴獻舞,她足足練習了三個月。蘇月仙早就想好了,她要趁著月色溫柔,向他表明心意。當她飽含情思地舞到半途,九王爺的營帳遭遇敵寇突襲,她看著那道白影在明晃晃的刀劍中央周旋,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她像只飛蛾撲到九王爺的身上,刀尖貫穿她胸口,鮮血湧出。
她疼的在他懷中抽搐,怎麼也拼不完整一句話。明明好想對他說:“雲楚岫,我喜歡你。”
可在他淡如水的目光下,她只熱淚盈眶地吐出一句“王爺我好痛。”
他蹙眉冷聲:“知道痛還衝上來。”
蘇月仙衝他虛弱地咧嘴笑,鮮血自她唇角蜿蜒而下,那時候她一定很醜,可雲楚岫依舊皎潔如月光。
她突然很怕就此再也見不到他,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袖,顫抖地說:“救救我……我怕死……”
也不知雲楚岫會不會笑話她,自古都是英雄救美,到死都十分瀟灑。她卻在最後一刻懊悔的要命,沒骨氣地不停哭著求他救她。
九王爺帶在身邊的軍醫還是有些本事的,她被救活了。可在床榻上足足躺了半年有餘,這半年雲楚岫一次沒來看過她。她的傷口癒合了,雖用上了最上好的膏藥,可還是留下了一道難看的疤。
從此,九王爺依舊是她心中白月光,可她半點也不想去追隨這道月光了。這半年她也算活明白了,不屬於她的即便丟了性命也不會屬於她。白月光就是白月光,每夜灑在床頭用來思一思,妝點妝點情懷的。
而妄想將這束月光握在手中,那是永遠無法實現的。
“糯糯,過去就當我年少輕狂。王爺和我是永遠沒有可能的。我……早就不抱念想了。”蘇月仙抬起頭,對糯糯輕鬆一笑。糯糯看著蘇月仙臉上那種神情,想必這次是真的放下了吧。
若是這樣,那王爺可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