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小小的精舍,古琴清絕,茶芳嫋嫋……
兩個喝茶的人像談判一樣,僵僵地坐在檀木長桌兩頭,遲遲不動杯。
古牧仙師率先捏起青花淡描的瓷杯,手掌扇了扇茶香嗅著,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捨不得聖古,遣散學生之後,你大可留下。”
桌子另一頭,肖騰動面無表情,端起茶,飲酒般一仰而盡,抹了抹淌下嘴角的碧漿說道:“仙師不必為我著想,我自有我的去處,沒什麼。”
肖騰動冷冰冰的,惹得古牧仙師不尷不尬,古牧道:“小肖啊,你這又是為何?我叫你遣散所有學生,你都拖了幾天了,到現在還不宣佈訊息,現在一見我,臉都要拉到地上,我要是再看不出來你怨我,我白活這些歲數了!”
肖騰動“騰”地一撂茶杯,目光灼灼,“既然如此,敢問仙師,為何還要關閉聖古,遣散學生?”
古牧仙師的目光老辣而沉潛,盯著肖騰動的眼睛,不疾不徐道:“學院接二連三出了事,又有學生喪命,關閉學院是為了大局著想,再者說,入學的孤兒仍可留下,也不違背學院之道。”
肖騰動並不買賬,言辭咄咄:“我一直很敬重仙師,但仙師此番決定,肖某不能聽任!孤兒畢竟少數,大部分學生慕學院千年之名,不遠萬里相投,又經歷千里挑一的比試才如願以償,不過短短數月,就遣散他們,肖某看不過去!”
肖騰動憋了口氣,喝道:“敢問仙師,聖古有史以來難道沒死過人?”
“你!”古牧仙師拍得方桌一震,仍壓了火氣道:“我意已決,不能耽誤了聖古清譽,更不能拿學生性命做賭注!”
“仙師!”肖騰動豁然起身,耿耿道:“臨危逃避,才非忠義之舉,我們理應傾盡所有保護學生,與學生進退與共,才不失大陸第一學院之風,可仙師的決定,不能不讓我有所懷疑!”
“你懷疑什麼?”古牧仙師微眯雙眸,語氣慢到若無其事,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卻縮在軟塌塌的眼皮後覷著肖騰動。
“我懷疑——”肖騰動微微昂頭:“仙師急於出此下策,並不是怕誤了聖古之名,而是怕學院的雜事,誤了仙師的私事吧!”
“你——”牧仙師展露怒容,正要逐客,卻見肖騰動快步走到了古牧床頭,拔劍一把挑開了被褥!
古牧仙師臉色煞白的一瞬,肖騰動已抓起一件暗紫錦袍,稍微一拎,便顯出了這件錦袍的不同尋常。
袍領上面,緊密地接了一塊蒙面紫綢,後襟又縫著矇頭用的斗篷,一旦有人穿上這件紫袍,真面目便滴水不漏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古牧仙師眼波泛寒。
“比仙師想象中還早。”肖騰動上唇不受控制地一抽搐,慍道:“肖某原本以為,此事是仙師的私事,不想橫加干涉,肖某如今才發現,在仙師心中,聖古一院之長,還比不上做夜靈族一個鬼爪使徒!”
“你禁口!”古牧仙師一聲冷喝,警惕地掃了一眼窗外,頹唐地靠在椅背上,半晌才嘆道:“你不會明白的。哎,既然你已知曉,我也沒什麼好藏了,聖古行將關閉,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你出去吧。”
古牧仙師不卑不亢,緩緩背過身去,再不發一言,擺明了送客的意思。
肖騰動也不再說話,抄起劍,氣沖沖大步邁了出去。
一鼓作氣地疾行一陣,肖騰動戛然駐足,環視著空寂寂的翠閣閬苑,應該走向哪裡去?
像往常一樣,空氣裡滿是花草濃香,從萬獸山飄來的點點灰燼,帶著一絲絲焦糊的氣息,在此刻嗅來,竟也分外親切。
早把聖古當家了,家沒了,再去哪?
肖騰動幽幽望向遠處,矗向天際的漆黑獸山,再也聽不到鳥獸爭鳴,只有凜冽的山風繞枯木盤旋,遠送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