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滅頹喪地垂下頭,過了一會兒,再抬眸已然水光瑩亮。
他皺眉苦笑,嘆道:“若我沒問這個名字,尚可置身事外,既然我知道了,哪怕殫精竭慮、粉骨碎身,也要完成他的夙願!”
“為什麼?”見地滅滿面風露清愁,連決越發狐疑。
地滅出神地忖了一會兒,再回眸已凜冽如霜,他伸手入懷,掏出一柄燒刃短匕,鄭重地遞給連決,正色危視卻語聲喃喃,“今日起,我只能循蹈宿命,再不能自如了,煩請你替我留個見證吧!”
連決怔怔地望著掌心通體雪白,寒鋒耀目的銀匕,對地滅的反應大為吃驚,試探道:“你認識滄源前輩?能為他一個託付豁出性命,他究竟是什麼人!”
地滅臉頰繃緊,意志已經篤定,任憑連決詰問,地滅都是一臉諱莫如深的神態。
道和無道兩位真人曾警告連決,千萬不可打探滄源、蒼六等人的來歷。
越是如此,連決反倒更好奇,心頭像揣著一個亂撓亂抓的貓,拐著彎笑問:“前輩,你動輒就以命赴約,不怕我是騙你的?”
地滅漠然搖頭,堅聲道:“你不必旁敲側擊了,滄源前輩的背景,不是你我能窺測的,知道的太多,難免有殺身之禍!你若一心一意地去獲大容之寶,一月之後才能見分曉,你想好了?”
“一個月?”連決一呆,要在人跡罕至的懸崖待一個月,還跟著這麼個目下無塵的高人,豈不是沒吃沒喝的日子?
和虞嫣匆匆一別,還不知道她的安危,自己離開懸川也有一段時日了,再延一個月,雷舜雲他們得認定自己死了吧!
終於有了接近大容之寶的機會,再前怕狼後怕虎,豈不是背信棄義?
連決果斷道:“好!前輩,我該怎麼做?”
地滅輕聲道:“摒棄一切慾念,趨往無我境界,稍動一絲雜念,便要重新來過!”
連決一聽,繃緊的心絃鬆了一些,聽起來似乎不費力,也不用修習什麼深奧功法。
連決當即仿照地滅的姿態,拿出平時修煉玄冰心訣的專注,盤膝端坐在地。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連決猛地問道:“前輩,修煉大容之寶,有什麼心法口訣輔助沒有?”
地滅截然搖頭,“沒有。”
連決苦笑:“平時修煉,都是聚精會神地記著口訣心法,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也太難了!”
地滅露出早有預料的微笑,反問:“才過了一刻鐘,你已迫不及待,尚未忘我,如何無我?”
連決暗吐舌頭,收斂心神閉目沉思,不知不覺地,思緒已被黃龍引到了九霄雲外,雜亂無休的念頭像瘋長的水草,愈是剋制,愈無孔不入。
見連決的屁股雖穩坐在地,雙腿卻拘束地輕微扭動,眼皮下的眼珠左晃右擺,氣息亦浮躁難安。
地滅輕聲提點:“既靜不下來,就不要急於求成,不妨先幻想一些安然之事,把自己慢慢引至空寂境界。”
“先想些什麼?”連決沒有睜眼,悶聲問道。
“方才你所處的那方雪白密境,無邊無際,渾然一體,你想它便是了。”地滅說道。
連決一回想,頓覺極是,便全神貫注地回憶雪白密境的模樣,企圖將自己引到那空迥闃靜中去。
不知過了多久,連決感覺自己像一隻顛沛逐流的野鳧,在湖泊裡漂盪......
思緒雖未凝,卻已經沒有那麼擾心亂神了。
直至湖堤無邊地散去,連決駕馭一葉扁舟,於萬頃碧波煢煢飄遊,清風徐來,清冽入脾……
連決正酣暢淋漓,漆黑的穹窿已然壓到眼皮,連決放眼一看,湖底攢起一股股的黑水,一具接著一具的浮屍從烏水冒出!
連決一驚,急忙撥轉船舷,不料,濃墨般烏沉沉的湖水已沒過船頭,灌入船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