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當空交織,黑壓壓混打成了一片,兵戈之光彗星般飛梭,且有那“嘵嘵”的嘶啞厲喝、金戈碰撞的“兵梆”、“唿咻”飛箭鳴鏑、肉搏發出巨聲悶響,聒噪成了一鍋沸騰鐵漿。
連決下意識抄劍,一摸後腰空落落的,驚道:“糟了,魂銀劍還在神九陵!局勢還不分明,還是觀而後動吧。”
連決往後藏了藏,望向四周,從沒來過這裡,這是個大地塌陷般、廣袤陰冷的洞底,冰砌的洞壁一閃一閃泛著幽藍的熒光,像撲朔的磷火,最觸目的,莫過於前方那一座巨門,潑了鮮血一般紅得刺眼!
血紅巨門兩側,一對純冰立柱聳峙,浮現一對血凝的楹聯:“小試身手,且有回頭!”“痴心不改,身無所葬!”
連決已看清那混戰的人堆裡,是雷厲鈞率同四五個懸川武將,與一個身著黑袍的瘦小男人來回斡旋,雷舜雲等七八個少年穿來插去,想露兩下手,奈何身手稚嫩,插不進去這膠著的戰局。
那黑袍裹身、身材矮瘦的男人,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周身淬著一團黑騰騰的氣焰,一出手勁氣悍人,偏偏身姿靈活異常,滑溜得如一隻泥鰍,專往人空裡鑽,一得手便左右開弓,一收手便逃之夭夭。
雷厲鈞一等高手,竟捉他不著,被他溜得大顯疲態,酣戰已有了一段時間!
早在蒼寒宮裡,這個矮瘦男子偽裝得膽小如鼠,讓雷厲鈞記憶猶新,竟上了他的當!雷厲鈞面色鐵青,大聲冷喝:“早看你賊眉鼠眼的,果然不是什麼好鳥!”
雷厲鈞一把擎起了修羅刀,猱身一躍,衝青鼠真人兜頭劈下,“鐵馬厲雷陣!”。
刀下雷崩電湧,掀起一波高牆般的狂瀾,潮頭幻成七八匹高頭駿馬,揚鬃甩蹄,仰天長嘯,真如馳騁疆場的鐵馬一般,高高踏向了青鼠真人!
青鼠真人一腳踏上迎頭蓋下的潮汐,後展雙臂,一飄一晃,竟從兩匹並轡而來的戰馬中間鑽了出來,那輕鬆的勁頭,竟像一條戲水的大蟒。
其實青鼠真人已耗了大半氣力,故意裝得舉重若輕,擠擠眼譏笑雷厲鈞:“天天聽說玄冰族大都統雷厲鈞,一交手也不過如此!沒有魂魄力傍身,修煉來去還是個平庸之輩,想必雷都統也很苦惱吧?哈哈!”
青鼠真人的譏諷,戳的正是雷厲鈞的痛處,雷厲鈞一下子憋紅了臉,身無魂魄力,只能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地修煉,面對身擁魂魄力突飛猛進的人,雷厲鈞除了羨慕,更是不平!
雷厲鈞壓住了震怒,鐵了心要教訓青鼠真人,他弓步扎馬,腰髖下沉,渾身玄冰真力貫湧雙臂,鍍得那刀刃寒光磣磣,氣吞如虎地大吼一聲:“獅吼冰河暴!”
雷厲鈞這一招,遠超《玄冰地卷》,已臻玄冰重天境!眼看一頭毛頭巨臉的雄獅,從冰霧探出了身子,那栩栩如生的鬍鬚、唇髭上,掛了白花花一層冰渣,冰獅前掌猛地撲地,搖身躍出一丈遠,“嘔——”一聲震耳長吼,貼著青鼠真人的頭皮炸開!
雲夢和雷舜雲瞧準了時機,趁那冰獅撲近了青鼠真人,一前一後地擁上,舜雲縱身挑劍,清溪劍鋒芒畢露的劍尖,離青鼠真人的後頸僅一寸之遙!
突然,一個魅紅的影子一閃而出,一把隔開了青鼠真人和雷舜雲,一條游龍般的長鞭“噼”地甩下,抽向了昂頭甩脊的冰獅,鞭聲如鞭炮炸裂,雄獅竟潰成了一灘水!
青鼠真人反身向後,一邊對付雷舜雲和雲夢,一邊向舞鞭而來的紅衣少女驚道:“瑰若!你去了哪裡!”
攀瑰若颯然落地,不及回答青鼠真人,先滿含敵意地瞪著雷厲鈞,大聲斥道:“哼!你們仗著人多,欺負我大伯一個,要不要臉!”
雷厲鈞“咯咯”冷笑了兩聲,一揚手,示意舜雲和迢夢退後,定定地瞧著這半路殺出的紅裙少女,一條血龍似的的長鞭,捲成了三段攥在她手裡,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
雷厲鈞忌憚地打量著少女,這少女與舜雲年紀相仿,竟一鞭破了冰獅魂,雷厲鈞不信她有這個本事。待看清了少女的鞭子,雷厲鈞吃了一驚,心道:“這、這是那條鞭子!蘸了詛咒之血淬鍊的......怪不得這麼厲害,竟然落在了她手裡!”
雷厲鈞盯著那血色長鞭,往事湧現,面孔煞白,他偷偷瞥了連決一眼,發現連決並沒認出這條鞭子,才微鬆了一口氣。
見雷厲鈞臉色不佳,還以為他心虛了,青鼠真人拍手笑道:“舜大都統放心,你被一個女孩子一舉破招的事情,我是不會外傳的!”
膀大腰圓的雷厲鈞,吼聲如雷貫耳,“你少放狗屁,還沒收拾完你,又蹦出來一個死丫頭,我非活捉你倆,扒了皮吊在祭壇警示後人!”
雷厲鈞的話,猛地提醒了連決,連決驚悟:“怪不得這地方幽森瘮人,原來是活人祭壇!”
連決挪著步子四處張望,踩得腳底碎冰咯咯作響,雷舜雲的耳尖一凜,立刻朝這邊望過來,一見連決在此,又驚又喜道:“連決!你怎麼在這?”
連決快走幾步,迎上了雷舜雲,雲歌瑤從舜雲背後探出俏臉,又嗔又喜道:“連決哥哥,你老實交代,跑哪裡去了?”
此時形勢險峻,連決也不好多說,忍不住望向緩步走來的雲夢,雲夢也察覺到了連決的注視,目光一凝,朝連決淡淡一笑。
青鼠真人絞盡三寸之舌,還在不依不饒地挖苦,“雷厲鈞,你一介莽夫而已,還會什麼,放馬過來!”
連決盯住對面的青鼠真人,見他矮小乾瘦,竟蘊藏著這麼大耐力,而攀瑰若和他並肩而立,越顯得嬌如芙蓉,攀瑰若也望向了連決,一下子四目相對。
攀瑰若愣了一下,難以從錯愕中回神,連決也怔了一下,旋即岔開了目光。剛剛有說有笑、共尋出路的兩人,轉眼分立兩派、兵戎相對,來不及震驚,兩人心頭各湧起一股難言的失落。
雲夢瞥見連決的神態不對,循著連決的目光,落到了這紅裙少女身上。剛才,雲夢完全以判敵的態度窺視攀瑰若,這會兒暗暗端詳起攀瑰若的容貌來。
雲夢悠悠出神,忽然蛾眉一蹙,想道:“這兩個人明明不像一個來路,關係卻非常親密,說不定另有人聯絡起了他倆。這個瘦矮的男人,七嘴八舌地拖延時間,一定在隱藏什麼!”
雲夢疾步走到雷厲鈞身邊,低聲道:“雷伯伯,這男人有按兵不動、拖延時機之嫌。”
雷厲鈞心中一顫,雲夢向來聰慧過人,比他這個武夫強多了。雷厲鈞小聲詢問道:“你細說。”
雲夢直截了當地說:“我懷疑他有同夥。”
雷厲鈞將信將疑地望去,見青鼠真人鬼頭鬼腦,一直暗覷著祭壇的血紅巨門。雷厲鈞恍然大悟,驚了一頭冷汗!
那扇血紅巨門,正是活人祭壇的入口,如果這個瘦矮男人只負責望風,而他的同僚早已潛入了祭壇......
雷厲鈞一揩冷汗,如果真是那樣,懸川的未來,要在今日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