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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無麵人(十三)

砌牆工作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終究是第一次砌牆,我們兩人都沒有什麼經驗。整面牆壁的外觀,只能說看上去好歹像牆壁一樣,實際上相當不像話,非但表面凹凸不平,而且仔細一看,牆壁本身也有些令人不安的歪斜。好像隨便找來一輛腳踏車撞擊上去,就會瞬間使其土崩瓦解。

看來把牆壁放在第一個拐角處是正確的,若是直接放在小巷入口,難免要因為過於醜陋而吸引過多注目。

但她卻顯得心滿意足,猶如人生第一次烤制面包的小孩,哪怕自己的臉頰和雙手,以及工裝服都被黑色和灰色的“麵粉”弄得髒兮兮,做出來的“麵包”亦是賣相極差,也會輕易被頂著“親手製作”這一名義的風味所感動。

“真是一面好牆!”她說。

是好牆嗎?我看了半晌,也找不出來哪怕一個優點。

*

在乘坐亞當駕駛的貨車回去的路上,因為終於是閒下來了,所以我就思維發散,又想起了剛才那些有的沒的。

我很容易忘記,她的年紀其實比我大上幾歲。

在作為無麵人活動的時候,我總是忘記自己現在的歲數,不自覺地視自己為二十四歲的社會人,然後這個“社會人”從某一天開始學習起了武術,之後又積累了一些實戰經驗,儘管是個膽小鬼,卻擅長恐嚇和突襲,還把自己打扮成了嚇人的角色,也慢慢地有了一些名氣;

但其實我如今才十八歲,就讀於河狸市某某高中的三年級,班級裡的同學只知道我的學習成績不差,以前體育也很好,而黑色地帶的身份則是從十五歲開始的,絕非什麼二十四歲——聽上去真的太扯淡了,不是嗎?然而只需要佩戴面具,或是經過易容,並且捏造嗓音,用成人的口吻說話,其他人便不知道,也不相信,更不認為,我其實今年才正式成年。

不知不覺地,我自己也不那麼認為了。因為我的內在確實藏著成人的靈魂。

可她終究是比我還要大上幾歲,雖然未經易容的她跟未經易容的我站一塊兒(假設有這個機會),也與同齡人毫無差別,但到底沒那麼容易混為一談。

而如果把我上輩子和這輩子的歲數加到一起,反而是我老牛吃嫩草了,倒也是不倫不類——只不過,因為我從未體驗過二十四歲以後的人生,所以也不可能把自己當成四十二歲的中年人。“心理年紀四十二歲”這種話,聽上去更像是自嘲。

在我用這些思緒打發時間的時候,亞當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從腳邊拿起一個紙盒,轉頭問我,“這個我就帶回去嘍?”

裡面是那隻失去顏色的鞋子。

“隨你處置。”我對此無可無不可,雖說鞋子很是怪異,但那本來就是她的物品。而我既非研究者,也無研究器材,她想要拿走就拿走吧。

若是那鞋子突然產生異變,比如說,突然長出一隻巨大的,散發口臭的,流著口水的嘴巴,然後趁著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爬到她身邊,一口將她吃進肚子裡——雖然那令人遺憾,但也是她自己管理不善的責任。

“姑且多問一嘴,你要拿這個去做什麼?”我問。

“要做什麼呢?我自己也沒想好,但總不能隨便丟棄吧。”她說。

經過之前那家小飯店的時候,我們對視一眼,藉著吃夜宵的名義,去看看老闆和老闆娘。那兩人已經和好如初,似乎也意識到了某種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怪異陰雲已經散去,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與我們閒聊。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卻也覺得終於放下了擔子。

“是否安心?”吃完夜宵,走出小飯店以後,她問。

安心了。但我當然不會直說。而是答非所問,提出委託,“回頭幫我調查調查,最近兩天在這附近是否發生過惡性事件。錢我會照付。”

她笑著說:“既然是這種事情,就給你算免費吧。”

*

次日傍晚,倒還真的讓她調查出來一樁惡性事件。

但這事與血祭儀式的殘留影響無關,也並非發生在那條小街附近,而是在河狸市的四區——今天中午,一名靈能者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了另一名路人,此事火速插播進了今天的午間新聞。

新聞上的男子,赫然戴著墨鏡和口罩。

他是正在發瘋的長谷川。

但,經過商量以後,我們卻並未將“抓回發瘋的長谷川”,放進下一步的行動計劃裡,況且想抓也不知道往哪兒抓,因為他現在又隱藏起來了。

重點是這個遇襲的路人。

如無意外,神秘組織的本體,很可能已經到了我們觸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