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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歡迎來到安息鎮(十)

看著眼前這個二重身“徐福”與胡麻的互動,我心中頗有些奇妙的感覺。雖說二重身這門夢境技巧並非是把自己一分為二,僅僅是根據自己的需求,憑空創造出來一個不具備戰鬥力的智慧分身而已,但此時此刻,我卻有種自己真的被一分為二的感覺。自己這邊是無麵人,二重身那邊則是徐福。

我總是在心中對自己強調,自己本質上不過是“徐福”,而“無麵人”則僅僅是面具。兩者之間的關係好比是演員與角色。若是混淆,我難免會陷入傲慢心態,以為自己成為了自己所故意塑造出來的恐怖化身。這種自我認知錯位是很成問題的。然而無論我如何自我強調,卻始終有那麼一條難以忽視的破綻存在著:我唯獨在身為無麵人的時候,才能夠發揮自己全部的本領;而在作為徐福的時候,我卻只能偽裝成殘疾的少年,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人畜無害的角色。

那麼,“無麵人”和“徐福”,到底哪邊才更加接近我的全部呢?

到底是徐福在扮演無麵人,還是無麵人在扮演徐福?

我總是有意識地忽略這方面的問題。在心靈的領域,意識不到,等於不存在。而此刻,這道問題卻重新浮現了出來,並且結合眼前的事實,形成了奇妙的“化學反應”——既然眼前的二重身是徐福,那麼此刻的我又是誰呢?答案昭然若揭:我是無麵人。

他是徐福,我是無麵人。現在竟變得相當清楚了。

我對此沒有任何悲觀和樂觀。“二重身”是安全的夢境技術,也無需擔心出現分身反噬的現象,但為了防止自己出現心理問題,我還是有必要早點結束這一切。我只是覺得這真是不可思議。眼前的風景和聲音好像倏然拉遠了。與此同時,某個與現在有點距離的回憶中的聲音,反倒是倏然拉近到了我的耳旁。

他說:你早晚會變質的。

*

“黑先生。”胡麻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中。

我說:“不用加‘先生’。”

“還是感覺不太尊敬……”他小聲地說,然後看看身邊的徐福,又對我說,“那個,黑,你是怎麼找到……”

他似乎有點想稱呼“徐福”,但這次反應快,及時訂正了腹稿,“……怎麼找到他的?”

“我以前訓練過一些夢境技術,其中也方便我在夢境中尋人的。”當然,我說的這種夢境技術並不存在,至少我是沒聽說過,更加不可能訓練過。

“原來如此。”胡麻似懂非懂地點頭,“那麼,下一步就是脫離夢境了?”

“是的。”我說。

胡麻苦思冥想,忽然像是腦袋上點亮了燈泡,立即說出口,“如果在夢境中自殺,能夠脫離夢境嗎?”

“現在才問?”我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對他的遲鈍已經有所習慣。

“呃……”胡麻慚愧地低下頭顱。

“你說的方法足以脫離大多數夢境了。”我說,“但在這裡不可以。”

“為什麼?”胡麻連忙問。

“因為這個夢境太逼真了。在這裡自殺的話,或許會引起現實中的腦死亡。當然,也不是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但我不建議賭運氣。”我解釋,“特別是你,胡麻,你是絕對不可以那麼做的。如果在這裡自殺的是他這種一般人,那倒是還有生還的可能性,但換成你的話是絕對不可能生還的。若是死亡體驗過於逼真,你的靈能就會自動響應,殺死你現實中的肉體。”

“這樣啊……”胡麻有點被嚇到了。

這時,修女經過了這裡,她看到了徐福這張生面孔,便向我們詢問他的來歷。我只說他是我們失散的夥伴。修女也並未追問,只是說:“那就挑個空房間吧。我來帶路。”

“他跟我睡一間就好。”胡麻立即主張。

“別擔心,我們這裡空房間還有很多。”修女說話時的口吻令人想起涼爽而又深邃的井,“況且,我們這裡的規矩就是一人一間,並且睡覺時要反鎖門。”

“還要反鎖門?這樣如果在房間裡被亡靈襲擊,豈不是妨礙其他人救援?”胡麻疑惑。

“房間的意義,不是保護房間裡的人,而是保護房間外的人。”修女一邊帶著我們走路,一邊司空見慣地說,“如果房間裡的人在睡覺的時候變成活死人,房間就能立刻轉換成囚室了。”

“睡覺也會變成活死人?”胡麻吃驚道。

“在高濃度的死氣環境下,確實是有這種機率。”我向他解釋,“雖然機率相當低,但如果每晚都要經歷,並且重複十年以上,八成以上的人都會中招。”

“也就是說,哪怕逃過了活死人,逃過了亡靈,最後還是很可能會在某一天,突然變成活死人嗎……”胡麻似乎是為這裡的人深感沮喪。

“但即便如此,現在的我們也已經足夠幸福了。”修女說,“有這麼多人聚在一起,有食物和水,死的時候也可以死得徹底。哪怕變成活死人,預言家也會想辦法消滅我們的靈魂。我們已經無法奢望更進一步的幸福了。有時候,我們甚至會為現在的幸福感到害怕。”

“如果能像做夢一樣事事如意該有多好。”胡麻嘆息。

“聽上去是很好,但那樣肯定是不會幸福的吧。”修女倒是出人預料的冷靜,“就好像與人下棋的時候,可以隨便悔棋,甚至是隨便挪動對手的棋子一樣。那樣就算贏了也不會滿足,不過是理所當然而已。”

說著,她又補充,“但如果要我選,我肯定選事事如意。”

對話到這裡就結束了,修女幫徐福找了個位置不錯的房間,然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有事,要借走他。”我指了指徐福,對胡麻說,“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