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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彼岸花開

“你在種什麼?”

“石蒜。”

卞筱熙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因為這個研究所裡,除了遊翊,不會有人主動跟她說話。她知道,一方面是因為她是遊翊的父親,生物學研究領域泰斗級人物的得意門生,沒有經過層層篩選直接進入研究所的特殊型人才。另一方面是因為她性格孤僻古怪,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有很多人在背後議論她,或是議論她為什麼能一路開綠燈進入這個業內頂尖的神經科學研究所,或是議論她是遭受了什麼刺激,養成了這麼個脾氣,也或是一些捕風捉影的別的猜測。不過,她不在乎,也習慣了,從小她就是這樣,內向沉默,有著輕微的自閉症,對不感興趣的人和事從來不會多看一眼,沒人願意去了解,當然,她也懶得去理會那些人。

從記事起,她就只有過一個朋友,等她成年離開那個地方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想念嗎?卞筱熙偶爾也會這麼問問自己,似乎有些想念,也似乎沒什麼想念的必要,不過就是一個朋友,有沒有也無所謂,即便就只有這麼一個朋友,一個能說話的人。

卞筱熙雖然性格很不討喜,但是個對生物學研究十分執著的人,也因為她對生物學表現出的極度熱愛,讓遊翊的父親將她當作了學生看待,在她畢業後立刻幫她找到了研究所的工作,當時遊翊自己進入這個研究所都是經過了多次篩選考核的。

在父親代課的學校去找他的時候,遊翊就注意到了坐在教室一角,身邊沒有一個同學,卻格外認真專注的聽著父親講課的卞筱熙。當他知道卞筱熙作為父親的學生參與了父親的一些研究課題的時候,更是勤快的經常跑到學校實驗室來,美其名曰幫助學弟學妹們進行日常研究,實際上是找機會能夠接近這個看起來有些安靜的過分,過分到足以引起他強烈好奇的女孩。

對於卞筱熙進入這個研究所,遊翊是很開心的,至少有他在,還能有人跟他說話,照顧她,比在學校的時候方便了許多,不過卞筱熙似乎並不領情,唯一讓遊翊能夠有所安慰的是,至少自己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偶爾不會像對待其他人一樣不理不睬。

“石蒜,怎麼感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是蒜的一種嗎?”遊翊蹲在卞筱熙的旁邊,看著她將細心的翻土種植。

“不是。”卞筱熙清冷的聲音回答著。

對於這樣簡單的回應,遊翊已經習慣了,他曾擔心因為卞筱熙的性格會導致受到大家排斥,但等卞筱熙來了之後,他才發現,這裡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更喜歡用成績來評價一個人,而不是她生活中的表現。

卞筱熙在生物學研究領域確實有她的天賦,對神經科學更是下足了功夫,比他這個已經完成過數個專案的人,還要有見地。雖然大家偶爾也會小聲議論,但多數都沒什麼惡意,做起事情來雖然不會對她那麼熱情,但也不排斥。這可比當初在學校實驗室的時候,情況要好太多了,畢竟這裡都是一些更關注實驗研究的成年人,八卦也只是生活的調劑品。

“什麼時候可以開花?”

“八月。”

“那還有三個月了,今年能開花嗎?”

“要明年。”

他們之間的對話向來如此,一問一答,當然問的那個一般都是遊翊,只是卞筱熙並沒有等到研究所小院內花圃的石蒜開花。

那年夏天是卞筱熙的生日,按照研究所的慣例,會給每個過生日的同事買生日蛋糕,女生則會多一束花。

女人都是愛花的,遊翊想著每次給母親買花的時候,雖然母親嘴上總說著嫌他浪費錢的話,可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只是卞筱熙的反應和往常一樣,無驚無喜。

吃完蛋糕收拾好桌子,遊翊才發現卞筱熙又去了花圃。

“我以為你喜歡花。”

“那要看哪種。”

“石蒜盛開會是怎樣的?”

“你知道黃泉路上的花嗎?在廣博無垠的黃泉路上,黃沙漫天,只有一種花能在忘川旁盛開。彼岸花開開彼岸,石蒜就是彼岸花。”

這是卞筱熙第一次主動說這麼多話,也是那個時候遊翊才知道,原來石蒜就是彼岸花。

“我不喜歡那些被人包裝起來的花,在它們盛開的那一刻就死亡了,可既然那麼美,為什麼不讓他們一直美下去,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種下的這些花就像黃泉路上的那些一樣,永遠不會凋謝。”

“如果能那樣,一定很美好。”遊翊聽到卞筱熙難得流露出的嚮往的語氣,也不由得開始暢想起來,雖然他所研究的東西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種永恆是不可能存在的。

“會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卞筱熙似乎很高興有人能夠認同她的話,轉過頭來看向遊翊笑了,這是遊翊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笑容,那笑容直達眼底,讓眼中的炙熱和渴望顯得更加強烈。

那種眼神,遊翊至今難忘,那一刻甚至遊翊有種衝動,想要幫她去實現願望,就算這個願望有多麼的不符合科學。

中元節這天,看著河對岸被荷花燈的光芒映照的有些泛紅的光影,遊翊不由得又記起了那天看到的眼神,忽然一陣心慌。今年彼岸花果然開花了,可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朵,遊翊不擅長園藝,只救下來了這幾朵。也不知道,這花圃的主人,是否選擇忘記了她實用科學研究者的身份,真的去尋找永恆不滅的彼岸花了。

遊翊最初注意到她或許是因為她臉上總是籠罩著的憂鬱,又或者是她表現出來的強烈的孤獨和對外界的排斥。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同學老師也大多對她視而不見,這讓遊翊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許保護欲,可惜這保護欲,卞筱熙並不稀罕,從沒有接受過他的好意。

只是越是如此,遊翊越是忍不住一次次的關心,一次次的擔心,就好像這也成為了一種習慣,見到卞筱熙後三年來一直保持著的習慣。

卞筱熙的離開,並沒有引起什麼騷動,大家似乎知道這個女孩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當遊翊告訴父親,卞筱熙不辭而別的時候,他父親也只是嘆了口氣,說道:“看來她最愛的研究也留不住她。”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會消失,似乎所有人都很快接受,連警察都說她只是離開了,可遊翊卻很想弄個明白,弄明白為什麼卞筱熙要離開,她是否真的安全。

回到家,遊翊輕手輕腳的回到自己的房間,翻出夾在筆記本里他給警方提供素材時畫的卞筱熙的畫像,那個眼神,依舊讓他難以說服自己相信卞筱熙只是離開了,去另一個城市安安靜靜平平安安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