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一個秘密。”蕭艾拂風兩手交握著，似乎在糾結著什麼。

“不方便說的，可以不說。”晦夜長庚道：“每個人都有秘密，不一定非要和人分享。”

蕭艾拂風搖搖頭。

“不，我想說的，我其實從來都不想隱瞞，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從何而來。這個秘密讓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我甚至都不記得這種特殊是不是與生俱來的，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我身上發揮作用的。我只知道，從我六歲起，我就成了大家爭相躲避的物件，每個人都討厭我，就是我的父母也因為我的這個秘密不願意正視我，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為什麼我從一個被寵愛的物件變成了被人憎惡的存在。可是那時候的我不知道啊，我不懂，也從來沒有人跟我解釋過，一個被寵上天的小公主，忽然就成了人人不待見的有著父母的孤兒，而那生我養我愛我的父母，卻連多一眼都不願意給我。”蕭艾拂風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這是她壓抑了多少年的痛苦，一次次被深埋在心底，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全都浮上了心頭。

對於父母至親，艾沫的感情和穆啟明對待他舅舅的不一樣，至少六歲以前，童年的所有記憶裡，小艾沫都是在蜜罐中長大的，她享受著所有人對她的愛，而她也以同樣的愛回饋。可是，好像只是瞬間，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一瞬間，世界發生了顛倒。

彷彿感受到她的痛苦想要給予她力量一般，一隻手揉了揉蕭艾拂風的腦袋，帶著頭盔的艾沫感覺不到那雙手的力量，卻能夠感覺到經由裝置傳遞而來的溫暖。

“我很想他們。”蕭艾拂風依舊低著頭，聲音中帶了些許哭腔。

“我想他們，可是我也害怕想起他們。隨著我長大，他們在我兒時留下的印象越來越淡，在刻意淡忘下，我有時候甚至想不起來他們的樣子，每個人都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面紗，看不清，和那些記憶一樣，都是破碎的。”

“遺忘並不是逃避，那些刻在骨子裡的，也不會真的忘記。”

“可我現在記得的都是他們的不好，他們不再愛我，生了弟弟，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弟弟身上。他們不再關心我，不再陪伴我，不論我與別人發生什麼衝突，他們從來不問緣由，只覺得我給他們丟了人。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可他們竟然在我......”蕭艾拂風眼睛都紅了，忽然抬起頭來大聲的控訴起來，那是她假裝遺忘，卻埋藏了多少年未能說出口的痛，此時此刻卻一股腦地發洩了出來，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穆啟明從來沒有見過艾沫情緒這麼激動的一面，凌峰裡的那個艾沫總是那麼柔柔的、靦腆的，除了安莯恐怕沒有人看過她情緒激動的樣子。

晦夜長庚看到這樣的蕭艾拂風，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這種茫然無措讓他有些亂了手腳，想要去幫她抹去臉上的淚痕，可遊戲裡，隔著網路的距離，他什麼也做不到，只能安靜的等在一旁，看著她發洩，看著她逐漸恢復平靜。

深深的吸了口氣，依舊帶了些抽泣，蕭艾拂風重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腕，聲音微弱的說著：“他們離開了，帶著弟弟去了國外，他們說要給弟弟更好的環境和教育，其實我知道，他們是想甩開我，我從來都是知道的，也沒有多期待他們能夠帶著我一起走，只是希望他們能走得晚一點慢一點，讓我有更多的時間適應他們的離開。可是，我沒想到自己先垮掉了，更沒想到他們會在那個時候，在我還沒有恢復意識的時候毫不留情的徹底抽離我的生活。”

晦夜長庚看向蕭艾拂風緊緊握住的手腕，那雙手在止不住的顫抖著。

過了好一會兒，蕭艾拂風僵硬的身體才重新放鬆下來，晦夜長庚用格外輕柔的語氣說道：“其實，你並不想忘記，哪怕是那些痛苦的回憶，你都不願意忘記，是嗎？”

蕭艾拂風沒有應聲。

“既然不想忘，也忘不掉，就不要強求了，說是淡忘了，不過也是自欺欺人，忘記了他們的樣貌，也忘不掉他們在你心裡留下的印記。與其這樣，不如不再責怪，至少你現在過得也並不糟，失去了他們才擁有了現在的你，倘若你珍惜現在，就更不必去悔恨過去了。”

蕭艾拂風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頭，眼淚已經停了，眼睛卻還是通紅的。

“那你會原諒那個你不願意叫舅舅的人嗎？”

“舅舅。”晦夜長庚重複著這個字眼，“我不會原諒，但也不再責怪，只是從我離開他家那天起，就已經和他沒有了親緣關係了。我的家不是他們破壞的，我的命運也不是因為他們才發生了轉折，離開是我的選擇，我唯一無法放下的，是他們對我父母心血的漠視。你當初的離開，難道不是你的選擇嗎？”

蕭艾拂風愣愣的看向晦夜長庚，她知道，以穆啟明的聰明，肯定能聯想到她說的那個時候指的是什麼，可她從沒想過，她選擇終結自己的生命，其實也正是選擇了徹底離開他們。

“原來，是我先放棄了他們。”蕭艾拂風苦澀的抿了抿嘴，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笑一笑，畢竟這同樣是對自己的一種成全，可卻實在笑不出來。

她當初選擇死亡並不是要用死來要挾，而是用死來尋求解脫，既然她選擇了以最極端的方式離開那個家，就不應該指望他們會因此放棄移民計劃。明知道他們不在乎的，又何必傻傻地替他們做了了結，還期待他們能多看自己一眼呢？

“放棄了那之後的他們，並不代表過去的一切都得從你的生命中抹去，未來他們就一定不可以再出現。”晦夜長庚繼續說道，“抱歉，我聽到了你和小莯說話時，提到了弟弟，我想恐怕你的弟弟又出現了，才會讓你這些天都神情恍惚。”

蕭艾拂風點點頭，既然已經說起來了，就沒有在這個上面刻意隱瞞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