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留靜靜看著地上被側殿燈光拉長的,伸脖子拍胸口的黑影,這個人還是她的大舅王訪漁嗎?還是說王訪漁一直這樣,只是她之前沒看到他這一面?
王訪漁吞下欠條後,嗓子疼胸口悶但心裡卻踏實了。賴六愣了一下,嘖嘖搖頭,“爺之前還覺得,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只有下九流的賤人會用,沒想到您這樣的讀書人也會,幸好你爺爺我有防備。”
說罷,賴六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張芝麻糖大的紙,邊展開邊道,“爺幹這一行二十多年,什麼鳥沒見過?這一千兩銀子如果你現在不還,這張條子……”
賴六展開借條,用黑漆漆的手指猛地一彈,借條發出爆竹般清脆的聲音,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威脅王訪漁,“今天爺就塞入荊吉良大人家的門縫裡去。一千兩銀子爺不要了,權當買了戲票,過兩天帶著兄弟們搬上凳子,去王家門口看戲。爺爺我聽說你老子娘吐血了?爺再開個賭局,賭她橫著還是豎著出來?”
地上,那條屬於王訪漁的黑影開始發抖,姜留也聽著上了火。
賴六收不到錢,豈肯停住,“你的倆兒子在國子監讀書,還得靠著你養活吧?立政坊燕來巷張家過得還不錯,聽說張家二兒媳懷孕了?你說爺爺我去張家大門上潑幾桶紅油漆,你那小外孫能被染紅了不?”
“好,我給你。”王訪漁的影子不抖了,語氣中帶著決絕。
“大人您早這麼痛快,咱就不用費這個勁兒了不是?”
賴六的笑聲若銼刀劃過石頭,聽得姜留恨不得一腳把他踹飛。就在這時,姜留髮現大舅拿出的不是銀票,而是一把閃著月光的刀。
不好!姜留身隨心動就要竄出去阻止大舅殺人。江凌按住妹妹的肩膀,邁步走出去朗聲道,“大舅來寺裡燒香麼?”
王訪漁聽到江凌的聲音,立刻將刀收入袖中。賴六轉頭瞧見江凌也是一愣,連忙規規矩矩地行禮,“任少爺,您怎麼跑這兒來了?”
“這話該本少爺問你才對,你不在東城待著,跑西城來做什麼?”江凌冷肅問道。
賴六慣會看人下菜碟,他敢擠兌逼迫王訪漁,可不敢惹姜二爺,也不敢招惹江凌。他嬉皮笑臉道,“小人熱得難受,來大雲經寺蹭蹭涼,巧遇王大人,就過來請個安。小人這就走,不敢打擾少爺和王大人說話。”
見賴六躬身向後退,王訪漁急了,“凌兒,這廝偷了我的東西,莫讓他逃了!”
賴六身形一僵,還未來得及辯駁,江凌便問道,“他偷了什麼?”
“……我的書信。”王訪漁道。
江凌又問賴六,“你可偷了?”
賴六用力搖頭,“天地良心,小人如果偷了王大人的書信,叫小人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江凌繃著小臉道,“一個說偷一個說沒有,既然如此……”
賴六和王訪漁都屏住呼吸盯著江凌,卻聽他道:“我讓人送你們去東城兵馬司衙門,請杜茂申大人決斷,來人。”
姜財和兩個暗衛立刻現身,“少爺。”
“別!”
“別!”
賴六和王訪漁異口同聲阻止江凌,王訪漁看明白了江凌的態度,咬牙道,“我與他自行商量,不敢深夜勞煩杜大人!”
“對,對!”賴六連忙點頭,他身上沒一個地方是乾淨的,可不敢去衙門。
江凌看著他們一前一後走了,才轉身回到牆角問妹妹,“咱們繼續去看知了蛻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