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局勢一片大好,定國心中很是振奮,遂於桂林七星巖擺下酒宴,召前兵部尚書劉遠生、兵部員外郎朱昌時、中書舍人管嗣裘等人一同慶賀廣西光復。
酒酣過半,卻見定國突然起身離案,舉著酒杯緩緩踱步來到劉遠生面前,藉著酒勁詢問道:“同庵先生飽讀史書,以為曹操、司馬懿是何等人物?奸乎?愚乎?”
劉遠生不明所指,尚在躊躇間,定國又接著自言自語道:“此二人有戡亂之才,身經百戰,屢破強敵,若能匡扶弱主,垂名於後世可謂探囊取物矣!然卻覬覦神器,博萬世之罵名!猶如持黃金而換鏽鐵,農夫樵豎且不為之,而此二人為之,何其之愚也!”
劉遠生聽出了定國的言外之意,不禁一聲苦笑道:“當今之世,與宋末之局何其相似!康國公是豔羨文文山、陸秀夫、張世傑諸先賢乎?”
定國被劉遠生說中心思,喟然長嘆道:“文、陸、張諸公,其精忠浩氣,固然足以光昭青史,為天地生色!然而吾輩之於國家,亦不願有此結局也!”
言畢,兩人相視唏噓良久,方才重新舉杯,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此時梧州尚在敵手,為了減少將士的傷亡,定國遂派遣馬全懷、李彥臺、趙元符等人為使,前往招撫梧州守將馬雄,許其以侯爵,並黃金數十萬兩。
然而馬雄非但不從,反倒將使者扣押。定國聞訊大怒,立刻親率大軍前來攻打梧州。馬雄自知勢單力薄,急忙向廣東的平南王尚可喜飛書告急。
接到告急文書後,尚可喜念及包括線國安、全節在內的廣西文武道府州縣各官四十六人如今皆在梧州避難,若是有失,不堪設想,不得不派遣副將強世爵率水師及兩萬兵馬,攜紅衣大炮趕往救援。
哪知尚可喜的援軍尚在途中,定國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襲破了梧州。線國安、全節、馬雄等人見大勢已去,慌忙棄城東走,一路倉惶奔逃,直至廣東境內方才停下腳步。
就在定國準備先穩定住廣西局勢,然後繼續向東進攻廣東,拿下江西、福建,恢復隆武朝時期版圖,繼而圖謀南京的時候,忽有飛檄從貴陽傳來,急調定國回師湖南。
檄書之上只有寥寥數語,定國看後不明所以,連忙向信使問起其中緣由,信使於是將先前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向定國稟明。
原來當湖南、廣西失守,孔有德自焚的訊息傳至北京,順治帝大為震驚,他沒有想到已經奄奄一息的殘明居然還能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急忙召集朝臣前來商議。
議政大臣范文程率先建言道:“皇上,據前線傳回京城的戰報,如今形勢已經極其嚴峻,微臣建議朝廷必須立刻派大軍前往增援,重新奪回湖南、廣西之地!若有延誤,長江以南將不復我有!”
其他王公大臣也紛紛表示附和,贊成范文程的出兵主張。
見朝臣皆贊同出兵,順治帝於是環顧一眼大殿,期許地詢問道:“諸位愛卿,既要出兵,以為何人掛帥為妥?”
話音未落,就見敬謹親王尼堪站了出來,自告奮勇地說道:“臣尼堪願往!”
尼堪乃是努爾哈赤長子褚英的第三子,順治帝的堂兄,素以勇猛善戰著稱,從小便跟隨於努爾哈赤身邊,幾乎參加了明清之間所有的重大戰事,儘管極少獨當一面,但也算久經戰陣。隨著這些年,阿濟格、豪格、多鐸、博洛、勒克德渾、滿達海、瓦克達等一大批驍勇善戰的八旗軍統帥英年早逝,尼堪已然成為了清廷中現存為數不多的宿將之一。
順治帝循聲望去,見是尼堪,不由大喜過望:“好!敬謹親王若是肯去,定然馬到成功!朕這便封你為定遠大將軍,統率京師八旗十五萬大軍即刻南下,蕩平殘明!”
待尼堪領旨謝恩後,范文程又向順治帝提議道:“皇上,此次作戰,微臣以為我軍不必直取廣西,只須令四川的吳三桂出兵,配合敬謹親王從兩路共同夾擊貴陽,直搗孫可望的老巢,孫可望必定令李定國回師救援,如此廣西空虛,可不戰而復也!”
聽了范文程的話,尼堪不禁冷哼一聲,心中暗自思忖,這回隨自己南征的,可是實打實的滿洲八旗精銳。自努爾哈赤起兵以來,滿洲八旗與明軍交鋒,幾乎無往不利,包括楊鎬、劉綎、袁應泰、熊廷弼、孫承宗、曹文詔、盧象升在內的一大批明朝猛將牛人,皆倒在了這支軍隊的鐵蹄之下,就連大順皇帝李自成也在山海關一片石被滿洲八旗殺得是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先前湖南、廣西戰事失利,不過是由於漢軍八旗及綠營兵太過無能罷了,只要自己率滿洲八旗出現在戰場上,李定國必將如先前那些明朝將領一般,成為自己的手下敗將。
想到這裡,尼堪打心裡更加看不起范文程為首的漢官了,認為這些人每日只知道耍嘴皮,到頭來真正帶兵打戰還是得靠八旗軍。
見范文程還在滔滔不絕地向順治帝分析當前形勢,尼堪忍不住輕咳一聲,打斷了范文程的話,陰陽怪氣地嘲諷道:“本王身經百戰,這戰該怎麼打,莫非還要範大人您教麼?”
范文程頓時語塞,氣得是半天緩不過神來,整張老臉更是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