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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 2

章老師和李紅梅結合,在當時人們的眼裡是多麼幸福般配的一對兒呀。一個是學校的老師,另一個是醫生,他們都是名副其實的知識分子。就是那棟筒子樓,也給他們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滋味。

每天下班的時候,筒子樓的走廊裡,是一派生機勃勃的生活景象。因炒菜而熗出的各種油煙味,為他們的生活增添了一道獨特的風景。差不多留在省城裡的大學生,都是在這種條件下生活著,他們已經心滿意足了。這時,已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一切都在無序當中向有序發展著。

李紅梅和章老師的生活早已平靜下來,他們的新婚蜜月早在他們結婚前就已經完成了,他們現在和所有新婚夫婦一樣,過著白手起家的日子。

下班之後,兩人吃過飯,心情好,又趕上天氣好的話,他們會走出筒子樓到外面散散步,或者坐在樹蔭下看一看身邊走過的那些遛彎的人。

剛開始也並沒什麼,後來李紅梅就關注起那些年輕孕婦了。她們挺著肚子在自己面前走過,她的心裡就空空落落的。她何嘗不希望自己生個孩子呢,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這樣的權利。她只能羨慕地看著別人腆著日漸隆起的腹部在她面前走過,她的心裡就癢癢的。章老師的目光有時也去追尋這些孕婦的背影,他還當著她的面感嘆道:懷孕的女人是最幸福和值得驕傲的女人。

她聽了他的話,心裡就有了氣。他們在結婚前偷嚐禁果時,他就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是學醫的,不會出現差錯。可結果卻釀成了大錯。一想起這些,她心裡就有氣。聽他這麼說,就沒好氣地說:要不是你的錯,我現在說不定孩子都生下來了。

章老師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一副無滋無味的樣子。

轉眼就是春夏秋冬一個輪迴,日子就在這種不經意間流逝了。昔日那些腆著肚子懷孕的女人,孩子早就生下來了,夫婦在散步時,已經堂而皇之地把他們的孩子抱了出來。孩子們都一副健康的樣子,有的還咿咿呀呀地學語。李紅梅走過他們身邊時,總是忍不住多看這些孩子幾眼,或者伏下身逗一逗這些可愛的孩子,當離開這些孩子時,心裡不免空空落落的。一晃自己也是二十八九歲的人了,章老師也已三十出頭了。這種毫無變化,水波不興的日子,使她寂寞,讓她冷清。

和他們共同住在筒子樓裡的一些年輕老師或者學校裡的員工,已經有人辭去了公職,下海做起了生意。

剛開始李紅梅覺得這些人的舉動簡直有些不可思議,這樣的想法和章老師不謀而合。章老師認為,當老師是世界上最穩定的職業,有一份固定的收入,風吹不到,雨淋不著,這樣的職業到哪裡去找呢。

可隨著時間的變化,那些下海辦公司,或者跳到其他公司打工的人,陸陸續續地都搬離了筒子樓,有的是自己買了房子,有的是公司分給了他們房子。

毫無變化的是章老師和李紅梅他們這些人。李紅梅就開始抱怨,抱怨醫學院還不給章老師分房子。在這幾年當中,學院裡蓋了幾棟樓,那些樓都用在了教學上,或者做了學生宿舍。恢復高考以後,學院每年都在擴大招生,原來的教學設施早就跟不上形勢的需要了。也蓋了一兩棟教職員工的宿舍樓。但都被那些教授分走了。

章老師現在只是一名講師。他也是工農兵學員出身,這樣的身份讓他尷尬。有一陣嚷嚷著工農兵大學生的學歷不承認了。他和李紅梅共同複習,又考了一次,總算過關了。但他們的學歷,仍值得懷疑,先是別人開始瞧不起工農兵大學生,後來,漸漸地,他們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了。講起自己的身份,自己都感到臉紅。

如果這麼論資排輩的話,再有十年的時間,章老師也分不上房子,那樣的話,他們只能住在煙熏火燎的筒子樓裡。這樣的處境讓他們感到難堪。

當大家過著一樣的生活時,便覺得命運是公平的,沒有什麼。就像李紅梅當初插隊,後來又上大學,最後住進筒子樓裡,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所以她感到滿足了。現在一不留神,自己的生活卻被別人落下了,她的心境便可想而知了。

她在附屬醫院外科當醫生,處境也並不美妙,直到現在,她的名分還只是個助理醫師,別說大手術,就像闌尾這樣的小手術都輪不到她,她只能給別人當助手,別人做完手術,她縫合一下,或者查查病房什麼的。

醫院已經改革了,每個人的收入和職稱以及做了多少手術掛鉤。這樣一來,李紅梅的收入就和那些主治醫生拉開了距離。那些主治醫生,有時一個月能拿到近千元。而她呢,除了有些夜班補助之外,就剩下那點死工資了,加在一起也就是幾百元。

這樣的日子讓她心裡失去了平衡。改善家裡的生活狀態,看來指望章老師也是沒什麼希望的。無奈之餘,她只能遠遠地羨慕別人。

不經意間,李紅梅的生活又一次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附屬醫院外科,住進來一位處長。處長姓王,他不是一般的處長,而是衛生廳主管醫療器械的處長。省裡所有醫院配備什麼樣的醫療器械,都要經過王處長親自批示,因此,王處長住在附屬醫院裡就得到了貴賓一樣的待遇。

王處長要把自己的闌尾割掉,因此住進了附屬醫院。王處長經過一番全面檢查後,身體還有些許的炎症。為了安全,為了對王處長的身體負責,王處長還要在醫院裡靜養一段時間,然後才能手術,

李紅梅隨著主治醫生對王處長查了幾次房,也給王處長量過幾次血壓和體溫什麼的。王處長對李紅梅似乎很友好,總是沒話找話地和李紅梅說上幾句不鹹不淡的話。

李紅梅每次出現在病房時,總是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人自然就顯得很平靜。王處長就說:李醫生,你的眼睛真漂亮。

李紅梅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這話讓她心裡熱了一次。她用眼睛衝王處長笑了笑。

王處長四十多歲的樣子,保養得很好,人也就白白淨淨的。他在醫院裡說話的口氣也溫和,很平易近人的樣子。

王處長有很多朋友,從他住進醫院開始,來看望他的人從沒斷過,鮮花擺滿了房間,還有那些營養品都堆成小山了。

李紅梅卻沒見王處長的夫人出現過,從那一刻開始,她開始留意起王處長了。

王處長似乎也特別留意李紅梅,李紅梅主要負責查房工作,測測溫,量量血壓什麼的。她每次出入王處長病房時,王處長的一雙目光,都隨著李紅梅的身影轉來轉去。後來王處長對李紅梅說:是你那雙眼睛勾引我的。王處長因受到醫院特殊照顧,單獨住在一個病房裡,這就給王處長和李紅梅提供了獨處的機會。

王處長在李紅梅查房時,先是像領導似的問這問那。剛開始,李紅梅的回答很簡單,因為王處長是醫院上級機關的領導,王處長住在這裡,醫院領導都親自跑到病房來看過他,因此,李紅梅不能不對王處長關愛有加。查完房的李紅梅自然也要和王處長說上一些關心的話,例如,飯菜合不合口,還有沒有什麼要求等。王處長就一邊點頭,一邊微笑,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李紅梅口罩上方那雙比較漂亮的眼睛。漸漸,王處長和李紅梅熟了起來。有一次他對她說:李醫生,把你的口罩摘下來吧,我又不是傳染病人。

王處長的話雖說得很溫和,但仍有領導命令的口吻。戴口罩一是為了衛生,其次也是醫院的規定。見王處長半開玩笑這麼說,李紅梅一邊笑著一邊摘下了口罩。王處長終於見到了李紅梅的廬山真面目,就感嘆地說:李醫生,你長得這麼漂亮,卻天天戴著口罩,真是委屈你了。

李紅梅聽了王處長的恭維的話,臉立馬紅了。她垂著眼睛,溫婉地說:王處長你真會說話。王處長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問一些李紅梅的個人情況,比如,老家是哪裡的呀,愛人是幹什麼工作的呀等等。當王處長得知李紅梅的愛人就是醫學院的老師時,免不了又說了幾句恭維話。李紅梅並沒有真心高興起來,此時,她已經不再感到章老師有什麼好的了。他們現在還住在筒子樓裡,這麼多年了,章老師到現在只不過熬成個講師。許多人要麼下海掙錢,要麼走仕途,好多人活得都比他們滋潤。她心裡的章老師已經不是以前的章老師了。

細心的王處長似乎已經察覺到了李紅梅心裡想的是什麼,這個話題就不再往下說了,而是問起了她的孩子,李紅梅只能黯然地搖頭了。王處長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很自然地說到了自己,夫人幾年前已經病逝了,現在他自己帶著上中學的兒子生活。說到難處,王處長就一遍遍地感嘆生活。

幾次之後,他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多了。有時李紅梅為了和王處長說話,把查王處長的病房放在最後一個。她進門之後,自然就把口罩摘下來了,然後心情放鬆地和王處長說話。她當時並沒有多想,王處長畢竟是上級機關舉足輕重的領導,她能認識王處長,自然沒有什麼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