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藻絲毫沒心思看報,半個小時過去,也不見他翻一頁。
他墮落了,他知道自己墮落了。他冷眼清醒地看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墮落成一個什麼樣子:他會成為一個殺人犯,跟電影或小說裡的殺人犯一樣,要麼一輩子過著生不如死的逃躲生活,逃避被警察抓住。要麼他殺人後,立刻被投進監獄,然後處以死刑。但想象中的危險並沒有把他驚醒,反而把他壓跨了,不能在剋制中生活了,否則,他會受不了的。他要服從他不安的靈魂,任由他的意志去行事。
林靜篤放蕩的行為觸怒了他,他要發洩,結束她的生命,只有這樣,一切才會消失的徹底。
胡小健拿著一根正剝的大蔥,站到廚房門前問道:“你昨晚去那了?天亮才回來。”
吳藻回過神來,竭力鎮定道:“昨天我跟朋友喝酒喝多了,回來路上不敢開車,就在車上睡了。”
胡小健心疼地望著他,輕聲細語道:“你的臉色很差,眼睛佈滿了血絲……你以後少喝酒才是,你的肝一向都不好!”
吳藻放下報紙,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有氣無力道:“我去躺一會兒,飯做好後叫我就是了。”
胡小健簡單地答道:“行的。”
胡小健憂心忡忡地看著他進了臥房,然後滿臉憂鬱地進了廚房,洗菜、切菜、炒菜……她為她愛的男人炒了大半輩子菜,從未有過怨言,無論貧窮還是富貴,她都一直陪在她丈夫身邊,從無二心。她為人儘管有點死板,卻很隨和,給人留下賢妻良母的印象。自從吳藻事業成功後,她辭去了導遊工作,在家做全職太太,一直都心滿意足,從未有過絲毫抱怨。因為,她知道自己得到上天眷顧,讓她有一個高尚、能幹的丈夫,還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生活富足,無憂無慮,簡直無可挑剔。
從他們認識那天起,吳藻對她還算忠心耿耿,讓她甚感欣慰。
她切萵苣時,一時走神,把指頭切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殷殷。
最近,吳藻的行蹤和心神那麼反常,讓她做事總心不在焉……剛才切了手指,給了她不能投入做事的懲罰。這跟她大大咧咧的品質沒有關係,只是她的心思全在吳藻身上。忽然間,她發現她捉摸不透他了,他也不願意讓她讀懂他的心思,她很惱火。
胡小健進臥室拿止血藥時,發現吳藻根本沒有睡覺,而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睜大雙眼望著天花板,目光呆滯,好象死不瞑目,嚇了她一跳。
吳藻看她進來,立刻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不想跟她多說話。
胡小健不想揭穿他,便順著他的意思來,一聲不吭地拿了藥箱,輕輕關上門,出去了。
自從吳藻拿著他的狙=擊==槍,跟蹤了幾次林靜篤後,他夜不能眼,食不甘味,甚至不想跟任何人來往,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夫妻間的交流對他來說都是乏味的一件事。
他知道,這樣很危險,他會步入思想的死衚衕。如果沒人即時指引,他會掉進不能生還的陷阱。
他沒有絲毫勇氣告訴任何人,他歇斯底里地喜歡上了一個可以做他女兒的女孩。他本來只想跟蹤她,看她每日都在做什麼,不想親眼看見她在野外跟一個外國佬曖昧地約會。為此……他恨,恨得要殺了她。他拿出了多年不用的狙=擊==槍,時刻打算穿透她的心臟,這是他唯一向她表達愛的方式:既然不能活著愛,那就送她進地獄,什麼事一了百了,免得存在於世讓人掛念。本來他心上的位置全部留給了林靜篤,她卻像一頭倔強的牛,怎麼也不受他引誘,走進他的心扉。他曾發誓,只要她邁進他的心房,他愛的帷帳會嚴嚴實實地籠罩著她,永遠不讓她離開。眼下,他的願望落空了,失落、怨恨讓他癔病地認為,只有死亡才是他心上人的歸宿,那樣的話,歲月、情敵都不能偷去。
——這麼可怕的現實和想法,簡直駭人聽聞。
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幸好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可以推心置腹到這種地步的人。否則,講出來不僅會成為別人的笑柄,還會把人嚇得發瘋。
可他不覺得做一個罪人是丟人的事——這也是他不可原諒的罪愆。
前天,他跟蹤林靜篤到外國佬的別墅前,本打算豁出去製造一場聳人聽聞的血案:殺了她和外國佬,讓他內心解脫。但他退縮了,他沒有勇氣殺好人。
勇氣——像經驗一樣,需要積累。
因此,昨日半夜,他到林靜篤家窗外徘徊了一陣,手裡攥著槍,到不是他要立馬破門而進殺了她,僅僅是去尋求勇氣。他好似一個氣球,得不斷往裡面注氣,才能夠飄起來。
胡小健送藥箱進來,看他沒有入睡,他也不再裝,看她手指被包紮著,關切地問她怎麼了?
“我沒事,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了手指。”
“你應該小心點,要緊嗎?”
“不要緊!”
胡小健放下藥箱出去了,神情陰鬱,雙眼充滿怨恨。
吳藻從來沒有見過妻子臉色不好的時候,看來,他的反常,真的觸及了她。
他覺得他應該向她道歉,可他怎麼開口呢?難道實話告訴他,他愛上了一個女孩,現在又想殺了她。他寧願一槍斃了自己,也不會對他妻子說出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是他的恥辱,會深深傷害他身邊所有人。
他內心一團亂麻,不想多說話,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理解他。當然,如果有這麼一個人理解他,這個人肯定是一個不可救藥的瘋子。
他心底陰暗,誰願意傾聽一個墮落之人的心裡話呢?
真的,他感覺累了,身累,心累,他睡過去了,希冀離奇的夢能給他帶來新生。
他剛剛沉睡過去,胡小健叫他起床吃飯了。
他渾渾噩噩地起了床,來到飯廳,跟妻子和孩子圍桌而坐。儘管他妻子是一個做菜好手,今日吃起來卻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