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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美德

我們並不擁有美德,我們擁有向他人展現美德的**。

沐言忘了自己是從哪兒看到這句話了,當時年幼的他無法理解,但後來逐漸把它記在了骨子裡。

展現美德的方式有很多種,在電子互動異常發達的21世紀70年代,它著重體現在一個人對外界發出的聲音,表現的善意上。

說白了,就是所謂“人文關懷”。

在那個年代,運算速度逆天的光子處理器強大到足以記錄一個人一生中在所有社交平臺上釋出的內容,並編寫進一份“社交檔案”。如果你只想做一個普通人,那麼ok,這份檔案頂多就屬於黑歷史,晚年回顧人生時還會多一筆讓人捧腹的回憶。可如果你想從政,那問題就大了。

因為這份檔案,你必須從小就受到先天性免疫缺陷症患者那樣嚴格的輿論隔離,保證心態上對國家和人民的絕對忠誠,並不能在任何社交平臺上釋出有關反動、暴力、瑟琴、違法的內容。調侃不行,含沙射影不行,陰陽怪氣、明捧實貶更不行。

當然,這只是所謂的基礎、底線。

在此之上,你還要充分表現自己是一個“有美德”的人,來為自己加分,具體方式就是上文提到的“人文關懷”。

沐言記的很清楚,在他剛好12歲,到了法定可以接受採訪和媒體曝光的年齡時,一個叫社會關懷聯合會的組織找到他,對方稱可以為他提供治療帕拉雷斯綜合徵的機會,並負擔治療費用的95%,唯一要求是他要接受後續追蹤報道以及部分採訪。這個看似完美的邀請讓沐言一下子震驚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答應,然而沐爹卻以監護人身份替他拒絕了。

沐言發誓他從沒有一個瞬間那麼怨恨自己的父親,如果能用法術來衡量,那或許都該是一個禁術,甚至是神術……

可事實證明,沐爹是對的。他並沒有完全拒絕,這個外表比實際年齡蒼老了十歲的中年人答應對方舉行一次小規模的採訪彩排,並表示如果孩子能夠接受,那後續一切都可以展開,如果他不接受,那就徹底拒絕。在這之前,他不會要對方一分錢。

對方欣然允諾,並於當天晚上就安排好了彩排。

晚上,媒體人扛著長槍短炮進來,鎂光燈和懸浮話筒擠滿了病房,沐言感覺自己在面對一隻張牙舞爪的千面巨獸,它伸出猙獰的觸鬚,張著無數張嘴對自己喋喋不休地低語,耳邊充斥著大量虛假、冰冷的關懷……

站在他旁邊的是一位中年女人,也是記者們聚焦的物件。沐言常在電視上看到她為三等公民和弱勢群體發聲。她保養的很好,衣著得體,伸手握著沐言瘦弱的胳膊,聲淚俱下地說些什麼,連記者都被感動到哭泣,可沐言沒聽清其中任何一句。

他只聞到對方胳膊上傳來的刺鼻氣味,其中至少有四種消毒劑和隔離劑,甚至蓋過了她身上的香水。

可帕拉雷斯綜合徵是遺傳疾病,並非傳染病……

從那以後他就不再對所謂“關懷”抱有任何希望了,他也愈發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並非關懷,而是平視。

他之所以熱衷於扮演學者的角色,就是在於遊戲能提供給他一個完全真實、平等的環境,那裡的人不會特殊對待他,一切都很正常,正常的讓人舒適。

所謂特殊關懷,每一秒都在強調被關懷者的弱勢群體身份,每一秒都在揭開傷疤,這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他們想要得到平等對待,在別人眼中他們與常人無異,而非敏感所以產生的莫名距離。

即便是帶著善意的關懷,都容易讓自我敏感的人排斥,更何況那些以此為幌子的人,他們的行為毫無疑問是殘忍的傷害。

所以沐言對揚森的心態再清楚不過了,這小子和他當初一樣叛逆,任性,一樣發了瘋地將對世界的怨恨宣洩到親近自己的人身上。只是兩者不同的是,他在六歲時就認識到自己並沒有肆意宣洩情緒的資本,而揚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