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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反生香(下)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周成宇基本沒有離開琴房。累了困了都只是趴在鋼琴上,看著那燃燒著薰香的陶爐。哪怕是中途實在餓得受不了了,也只是沖泡了一杯泡麵,坐在客廳吃了幾口,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陶爐。

他有些害怕,萬一香中途熄滅了他還能不能見到他的亡妻。

他同樣期待著,只有真的失去了那個陪伴了自己近三十年時光的人,在真正認識到了自己對她的依戀。

隨著時間越來越臨近4點,陶爐中升起的薄煙非但沒有由於香球長時間的燃燒而變得稀薄,反而越加濃郁,漸漸在桌子上方化作一團散不去的白煙。

“苑兒……”看著那白煙中隱隱出現的面龐,周成宇喃喃自語,手不自主地抬起想要去觸碰那越來越清晰的輪廓,可什麼也觸碰不到,只要那避開他手指的絲絲白煙。

“成宇……”熟悉的聲音從白煙中傳來,那刻骨銘心的人睜開了眼睛。淚水從眼中溢位順著周成宇的面龐一路向下,最後滴落在了地上:那不是病重時憔悴萬分的容顏,那是他們大學畢業成婚之際桃花般的面龐。

“你哭什麼呀?”白煙化作的纖纖細指撫上了男人帶有些許鬍渣的面龐,“幾天不見,也不收拾自己了?”

周成宇能夠感受到自己臉上微涼輕柔的觸控,顫抖著抬手想要去觸碰,卻還是落了空。“這幾天沒有你,才萬分的想你……”男人苦笑著,聲音裡強帶著一絲輕鬆,“兒子應該回國了,但我沒有通知他來,你不會介意吧?”

白煙中的女子笑著搖了搖頭,“我們也很多年沒有這麼聊過天了。”

男人坐在鋼琴旁,女子在桌邊,兩人輕聲交談著,偶爾響起的鋼琴曲中夾雜淺笑的男聲和嬌笑的女聲,就宛若一對普通的親密無間的夫婦在談論著兩人一起走過的美好年華。

和諧甜蜜的氛圍卻隨著夜晚的降臨被逐漸打破。

“那天若不是你大驚小怪,害我急著去見你,我會遇上車禍嗎?我會斷掉我的左手嗎?!”周成宇猛地一拍鋼琴,在突兀的重音中站了起來,扯起衣袖,露出的是左手手臂上突兀的疤痕。“你以為你要小產了,可事實呢?我從此離開了演奏舞臺,只能做一個在自己家裡教學的鋼琴老師!”

“是呀,我當時是保住了孩子,可最後呢?他爸爸打他媽媽打到失去了他!!”白煙中的面龐似乎染上了一絲歲月的痕跡,聲音滿是悲痛和嘶啞。“在學生面前、外人面前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一副寵妻好男人的姿態,可實際上呢?你怎麼對你自己的你不清楚嗎?你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壓力你不清楚嗎?!”

“你閉嘴……”

“我都巳經死了,還不准我說嗎?是什麼讓你變得那麼多疑脆弱自卑?”白煙中的女子指著自己,彷彿是在向男人展示那看不到的身上的傷痕,“失去孩子之後你倒是不動手了,但像瘋了一樣砸東西自殘,你自己那麼痛,我的心那麼痛,可每一次你又用那滴著血的手抱著我大哭,讓我的心更痛!我那麼愛你,可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愛不愛我!”

“你閉嘴!”周成宇一把抓起陶爐就往牆上砸了過去,“若不是你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不清不楚,我會那樣嗎?!”

陶爐應聲而碎,香灰隨著碎作幾塊的陶片散落一地,白色的香灰中,未燃盡的黑色香球範著紅光繼續散發著縷縷白煙。

周成宇喘著粗氣,陶爐與牆面碰撞的聲音響起時他的理智就有了些許迴轉。

是他失態了,忘了那不過是香丸燃燒產生的幻覺。周成宇有些懊惱:他不僅失去了這一次和苑兒繼續談天的機會,還打破了姬老闆的陶爐。

“他明明叮囑過你絕對不要弄壞……”

周成宇想要走過去收拾的腳步僵住了,只見那香丸之上突然白煙翻騰,其中竟出現了女人完整的身形。宛若一個栩栩如生的白色人偶,連年近四十的面龐上開始出現的細紋隨著悲哀的目光一起清晰地落入了男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