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女子安靜極了,一動不動的,清亮的雙眸,如今看來空洞無物。
這不是木云云所認識的那個蔣宸師姐。她不再是灑脫的,安然的,原來從前她沒有表現出足夠的在乎,只是因為她所有的在乎都給了屋裡那個永久躺著的男子。
大皇子的死如同一層濃重的陰霾,覆蓋在每個人的心頭,使得沉默自然而然地蔓延。
但事情總該有個結尾的,皇帝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朕的兩個兒子都因你而死,你說朕該拿你如何?”
“是,他們是因我而死。但又何嘗不是因皇上你而死的?”似是想通了什麼,蔣宸從地上站起來,恢復端莊的儀態和以往的氣度,但若仔細望向她的眼眸深處,其實就能發現其中平靜的求死之志。
在死之前,她要為大皇子鳴最後一分不平。
“皇上只愛皇后,對皇后所出的皇子們偏愛有加,看似有情,最是無情。同樣是你的孩子,大皇子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你的半點關心,若非如此,他怎會遭人轄制,終身受困於此地。本是才情滿溢之人,但凡你有哪一天想起來看看他,都不至於讓他半生蹉跎至此。
若無太子此次出事,若非有人願意傳達他想見你的企盼,你會來嗎?若他不死,若太子還能找回來,此事過後他又能在你心中留下多重的分量呢?
不,即便他死了,皇上你也不過是為此時此刻的生離死別而稍稍哀傷罷了,他在你心中的分量永遠不及也許還活著的太子,甚至不如已經掙扎著進入你眼中的四皇子。死亡……才是他最好的歸宿,因為你這樣的父親不配擁有他這樣的兒子。”
她的話,一字一句,直擊人心。
君浩天后退一步,伸手扶住牆,一時竟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朕錯了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偏愛了,老四也曾這樣歇斯底里地指責過他。
“皇上貴為天子,怎會有錯。終究是我錯了,是我昏了頭,被所謂的情感遮了眼,許多年竟看不出一絲異樣,最後還給北昭人遞上了刀。
民女自知有罪,但求一死,請皇上容蔣尚書告老還鄉,莫遷怒於蔣家眾人。祖父在朝會上的荒唐發言全是民女以死相逼,不得已而為之。”
口若懸河的女子說到最後仍然是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皇帝聽完她一席話,還在反思己身。
其實蔣尚書支援大皇子,確實是站得住腳的。論嫡論長,大皇子若有機會起身站到朝堂前,便都理所應當。真正荒唐的,真的就只是他那一顆偏到沒譜的心罷了。
但是他鐘情於皇后,鍾愛於他們的愛情果實,難道是錯的嗎?他不願與歷代帝王一般三千後宮,不願宮帷傾軋,手足相殘,只想和皇后擁有孩子,這也錯了嗎?
皇帝也不過是個凡人,此時他眼中帶著迷茫,無意識地望向場中的局外人,木云云,想求個答案,“你也認為,是朕錯了嗎?”
沒有想到自己會忽然被關注到,木云云腦袋還有點發懵。
誠然,站在大皇子的角度看,皇帝確實不是個盡責的父親。但是站在君臨熙的立場上,蔣宸這番話完全是把皇帝往四皇子那邊推,她再有說得不慎的地方,搞不好五皇子也會失去他原有的父愛。
這種情況下,她既不能昧著良心虛偽地說皇上英明,皇上沒錯,又不能明目張膽,一概而論地表明皇帝錯了,說什麼?
該死的腦子,最近怎麼轉得那麼慢,腦汁都變成漿糊了嗎。
強撐著有些重的腦袋,木云云福了一禮,準備說點什麼,“皇上,民女……有點頭……”暈。
雖然不知道腦袋怎麼做到的,但木云云有些慶幸,她真的暈過去了。
這出乎意料的應對打破了現場的冷凝,令人啼笑皆非。剛忙活完害怕被罷職的太醫提著一口氣被皇帝叫過來,把脈把出一通亂象,深深覺得自己烏紗帽要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