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玄道:“貧道在鷹潭坊見過你家少爺,估摸著這兩日就會回來。”
張廣微跟著羽玄進門,見是一個大天井,天井兩側是廂房,天井對過去是正廳,天井邊擺放著兩盆長春花,一白一紫,淡雅悅目,只是廳堂空蕩蕩不見人,但是隨著小奚僮四喜迭聲的叫喚,從堂屋右側的過廊很跑出兩個冬裝臃腫的小女孩兒,七、八歲的樣子,左看右看,這個問:“哥哥在哪裡?”
那個問:“鯉魚舅舅在哪裡?”
羽玄認得左邊那個額髮一寸多長、梳著兩個丫髻的女孩子就是曾漁的小妹妞妞,邊上那個叫“舅舅”的應該就是曾漁的外甥女了,俯身正待說話,卻見過廊裡跌跌撞撞又跑出一個小女孩,這小女孩還要更小一些,戴著色彩斑斕的虎頭帽,一邊喘氣一邊叫著:“等等我,等等我——鯉魚舅舅,鯉魚舅舅。”
張廣微聽得一片“鯉魚舅舅”的叫聲,不禁“嗤”的一笑,趕緊抿著唇,擺出不苟言笑的樣子,心想這鯉魚秀才家小女孩兒倒是不少,嘰嘰喳喳的。
妞妞認得羽玄道人,另兩個小女孩阿彤和阿煒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黃冠道士,左右張看,沒看到舅舅曾漁,便都不作聲了,七歲的妞妞大人一般上前福了一福道:“法師好,我哥哥回來了沒有?”
羽玄左手抱右手行個揚善禮:“曾小姐好,令兄現在鷹潭坊,要等流賊退卻後才回來。”
這時曾若蘭和曾母周氏從內院出來了,羽玄趕緊趨前作揖打躬,說道:“天官賜福,貧道有禮。”
曾母周氏在鷹潭坊見過道士羽玄一面,後來又聽兒子曾漁說過羽玄和羅惜惜的遭遇,所以印象很深,方才從過廊出來時已經聽到羽玄回答妞妞的話,一直提著的心一鬆,她最擔心兒子為了趕回家在路上遇到流賊,這兩日關於贛南山賊的傳言如野風四起,說起流賊的燒殺淫掠讓人毛骨悚然,所以這時聽說兒子暫留鷹潭,倒是放了一大半的心,說道:“法師請廳上坐——四喜,給兩位客人上茶。”又道:“我兒不在家,家裡別無男子應客,法師見諒。”
曾若蘭道:“讓老善去祝家畈把三郎叫來陪遠客吧。”
老善就是方才應門的老僕,這幾日曾若蘭帶著阿彤、阿煒姐妹一直住在這邊,一是等候曾漁歸來,二是防備山賊來襲,這邊離縣城近,隨時可以進城躲避,她口裡說的“三郎”就是她丈夫祝德棟,祝德棟排行第三。
羽玄向曾母周氏打躬道:“曾奶奶不必勞煩,貧道受過九鯉賢弟的恩惠,又蒙九鯉賢弟折節下交,此番今日有事到上饒,就想著要來向曾奶奶磕個頭,馬上就要走的。”
曾母周氏要打聽兒子的情況,哪裡肯讓羽玄就走,說道:“法師大老遠來,當然要在敝宅用了午飯再走,不然我兒曾漁回來都要埋怨我不知禮數——法師請廳上坐。”
羽玄入廳坐定,張廣微沒有扮小廝的覺悟,也跟著坐下,曾母周氏和曾若蘭雖然覺得這小男僕有點不懂規矩,卻也毫無責怪之意,料想是行了遠路,走得辛苦,坐著也是應該,讓四喜給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廝也斟上一杯熱茶,又吩咐搬來一個火盆放在羽玄和張廣微腳邊取暖,然後向羽玄詢問曾漁情況。
羽玄就說曾漁從分宜回來途經鷹潭時,因為聽說鉛山、橫峰一帶流寇肆虐,就暫住鄭秀才家,要等流賊蕩滅道路安靖再回來……
張廣微聽著羽玄當面撒謊,心裡頗不以為然,曾漁與賊人周旋,智勇雙全,這說起來多帶勁,卻編這麼個謊,真是無趣,見那三個小女孩兒並排立在一邊聚精會神聽羽玄撒謊,張廣微就忘了自己是小男僕身份,向妞妞招手示意讓妞妞近前過來,她要取蘇式糕點給小女孩們吃——
妞妞搖頭,半步不挪。
張廣微於坐著,看看曾漁母親周氏,心裡回想曾漁面貌哪些地方象母親,想著想著,睡意兇猛襲來,猝不及防,足邊火盆正暖,宅子裡很溫馨,這張大小姐頭一歪就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祝家的老僕老善這時換了氈靴準備出門去叫祝德棟來陪客,羽玄忙道:“曾奶奶、曾大小姐,貧道另有要事,不敢多耽擱,就不叨擾了。”站起身正待招呼張廣微一起告辭,卻見張廣微靠坐在官帽椅上腦袋歪在一邊,鼻翼間還傳出輕微的鼾聲——
羽玄好生尷尬,卻也知道張廣微實在是睏乏了,可就這麼睡在這裡不象話啊,而且也容易感風寒,當下咳嗽一聲,想把張廣微吵醒。
張廣微睏乏得緊,只怕打雷都都不易把她醒,就聽曾母周氏憐惜道:“這位小哥許是趕路辛苦,這一坐下就睡著了,可憐見的——法師不要吵醒他,就讓他眯眙一會養養神,午飯一定要在寒舍用,法師即便有事,飯總是要吃的。
羽玄只好重新坐下,卻見歪頭而睡的張廣微頭上戴著的青布小帽掉了下來,原本梳著的道髻因為一夜策馬顛簸早已散了,帽子一落,髮髻就披散下來,張廣微的長髮甚是豐茂,而且黑得發亮,如絲緞一般,那柳眉櫻唇映著這一頭黑髮,縱是盲眼人也知道這是妙齡女子了。
曾母周氏和曾若蘭好生詫異,都看著羽玄道人,心想這道人帶著上女扮男裝的美貌少女做什麼?
曾母周氏和曾若蘭不好開口問得,心想這是道人羽玄的私事,還是不挑明為好,曾若蘭八歲的長女阿彤童言無忌,上前打量著熟睡的張廣微,說道:“咦,原來這是個女的呀,為什麼扮作男的呢?”
六歲的阿煒就問四喜:“四喜,你會扮女孩子嗎?”因為張廣微的裝扮和奚僮四喜差不多。
四喜張大了嘴巴,看看羽玄,又看看張廣微,四喜上回沒隨曾漁去游龍虎山,所以不認得張廣微。
道人羽玄尷尬得額角冒汗,心想不能讓曾奶奶誤會到他和小仙姑啊,那可是天大的罪孽,還是說清楚為好,當下起身作揖道:“曾奶奶請聽貧道一言,這位小姐是龍虎山張大真人家的小姐,貧道是奉命護送她來上饒辦事的,論輩份,貧道是她的徒孫輩,貧道極其敬重她。”
曾母周氏和曾若蘭對視一眼,曾母周氏不是嘴巧的人,只是點頭道:“好好,原來是張真人家的小姐。”
羽玄道人察言觀色,心知自己這番話難消曾漁母親和姐姐的猜疑,但是要把實情和盤托出的話,又恐曾家人驚懼擔心,實在是好生為難。
寫了一段情節這時沒用上,放到明天了,今天先更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