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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鼠跡靈機

夏楮皮在一邊連連擺手,表示愧不敢當。

曾漁續道:“夏朝奉令郎日前遇到了官司,在下了解了案情之後,覺得此中頗多蹊蹺,卻又琢磨不透——徐先生,就到夏朝奉店裡小坐,聽在下說說這個奇案如何?”

徐渭欣然道:“徐某遊幕多年,做的都是筆墨書啟的幕客,這刑名卻是沒做過,左右無事,今日就與曾朋友一道推詳推詳這個案子。”

曾漁就徑自引導徐渭進到夏貴瑜的臥室,夏楮皮麻利地上茶,小夥計發好火盆端來了,曾漁將夏貴瑜案始末細說了一遍,夏楮皮在一邊不時補充幾句,徐渭道:“待林知府再提審時,在下可以申請旁觀審案,看能不能從趙氏父子的證詞中尋到破綻。”頓了頓,又道:“還是迦楠香扇墜的問題,扇墜說不清來歷就沒法翻案。”說這話時,隨手伸到書桌點心盒子拈起一塊雞春餅正要送到嘴邊,突然發現這餅缺了一個大口子,不禁眉頭一皺,將這塊雞春餅放回點心盒子——

夏楮皮看到了,好生羞惱,陪罪道:“徐先生,對不住對不住,這定是我店裡那小夥計饞嘴偷吃——”

夥計小吳就在門邊,叫屈道:“朝奉,我沒有偷吃,是老鼠偷吃的。”小夥計的話半真半假,方才趁夏楮皮和曾漁在門外與皂隸爭執之機,他悄悄溜進來偷餅吃,正看到兩隻老鼠在啃糕餅,他趕跑了老鼠,挑了一塊完好無損的餅狼吞虎嚥吃了,老鼠吃過的啃咬過的餅依舊收在盒子裡,等下夏朝奉發現餅少了就全賴到老鼠頭上。

曾漁看到書桌上散落著一些糕餅碎屑,桌角還有老鼠爬過的痕跡,笑道:“真有老鼠偷吃,不要錯怪了吳夥計。”忽然心中一動,問:“這房子常有老鼠出沒?”

夥計小吳道:“老鼠極多,大白天都能看到,在牆角邊亂竄,桌上椅上都有老鼠屎,還常把庫房裡的紙咬壞,夏大官以前說了好幾次要養一隻貓來防鼠。”

夏楮皮搖著頭道:“這房子有些年頭了,老鼠多也是無可奈何。”

曾漁問夏楮皮:“令郎說迦楠香扇墜就是在這房間書桌上拾到的?”

夏楮皮點頭道:“犬子是這麼說的,就是這疊書,他抽取其中一本,那扇墜就滾落下來了。”

夥計小吳力證道:“夏大官真是冤屈的,那日小的就在邊上,親眼看到這扇墜從書上掉下來,當時夏大官很高興,搖頭晃腦的說什麼書中自有玉,快哉快哉的。”

夏楮皮嘆道:“誰知道那扇墜竟是來禍害我兒的!”

徐渭看著曾漁若有所思的樣子,笑問:“曾朋友是不是悟到了什麼?”

曾漁抬眼看徐渭,二人相視一笑,心知雙方都想到一塊去了,曾漁笑道:“徐先生也想到那扇墜極有可能是老鼠從隔壁拖來的是吧,只是這依然不能作為呈堂證供,因為老鼠不會說話啊。”

徐渭想了想,說道:“我已有計較,能不能成就要看天意了。”起身道:“案子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找酒樓飲酒去,我早起至今還飢腸轆轆呢。”

夏楮皮連稱怠慢,跟著曾漁和徐渭出了店門,問道:“不知徐先生和曾相公能否賞臉,由我請兩位到酒樓小酌幾杯?”

徐渭說話直來直去:“不用你請,今日我專請曾朋友,曾朋友是少有的讓徐某敬佩的人物,我請朋友喝酒不喜他人打擾。”

曾漁道:“夏朝奉你先去探望令郎吧,這案子我會留心的,能出十分力,我不會留一分。”

夏楮皮感激涕零,誰會知道杉溪驛渡口那順水人情竟會有這樣湧泉之報,雖然救兒子夏貴瑜依然沒有頭緒,但有曾漁和這位來頭不小的徐先生相助,總比他自己無助地奔走好上百倍了。

徐渭與曾漁並肩在城隍廟廣場上閒步,四喜和那兩個挎刀軍士跟著,雪後天晴,冬陽暖人,臘月十七,年關將近,來此購置年貨的民眾甚多,五日前這上饒城還是一片風聲鶴唳,百姓都擔心過不好年了,沒想到山賊這麼快就潰敗了,上饒周遭未受任何襲擾——

徐渭指著一家匾額為“太白遺風”的酒肆道:“就這一家吧?”

曾漁微笑道:“在下遷居上饒城是八月間的事,這幾個月也是在外奔波,這上饒城的茶館酒肆還真是不熟悉,那就‘太白遺風’吧。”

上到酒樓,酒保上酒上菜,徐渭與曾漁對坐而飲,曾漁對酒保道:“給這兩位軍戶一壺酒、一隻香醋雞,我那小廝也給他一盤糯米子糕讓他慢慢吃。”

那兩個挎刀軍士大喜,躬身道:“多謝曾相公,多謝徐先生。”

徐渭笑道:“謝我作甚,是曾秀才請你們的,我可不付錢,哈哈。”

幾杯熱酒下肚,寒氣退散,胸膽開張,曾漁開口道:“徐先生——”

徐渭道:“我與你一見如故,你就叫我老徐,我稱呼你一聲老弟,如何?”

徐渭是不拘小節灑脫不羈之人,曾漁道:“弟就以老兄稱呼你吧——老兄先前說已有計較,弟心癢難熬,只想忙知道老兄妙計將安出?”

徐渭嚼著醬香鵝,上唇髭鬚一動一動,笑道:“老弟是裝傻,既已知道那扇墜有可能是老鼠叼來的,怎麼還會不知道我的計較,無非是讓衙役皂隸去趙、夏兩家挖鼠洞而已,至於能不能找出另一塊漢玉扇墜,那就是天意。”

曾漁笑道:“不是裝傻,是不能確定的事太多。”

徐渭忽然皺眉道:“對了,趙家的那塊漢玉扇墜是否真的遺失還不好說,若是趙玉吾偷偷藏起來,那挖鼠洞也沒用,趙家是苦主,總不能叫皂隸去抄搜趙家,挖鼠洞尚可借個名義。”

曾漁喝了一口熱酒,說道:“以弟拙見,趙家那塊漢玉扇墜應該是真的丟了。那趙玉吾狀紙上說夏貴瑜席捲他趙家媳婦的衣玩千金,但真真確確丟的只有兩塊名貴的扇墜,這事街坊四鄰都知道,因為以前趙玉吾經常是兩塊扇墜輪換著在街鄰面前賣弄,後來沒看到了,說是兒媳何氏喜歡,就都給了兒媳,四鄰對此都是竊笑非議。再後來街坊看到夏貴瑜有了一塊迦楠香扇墜,極是詫異,就故意向趙玉吾說想再欣賞一下那塊迦楠香扇墜,趙玉吾得了幾句奉承話,就回去向兒媳何氏討要,何氏遍尋不見,趙玉吾只好出來對眾人說媳婦把扇墜借給孃家兄長把玩了,一時討不回來。那些促狹的街鄰就說紙鋪的夏大官有一塊扇墜,力邀趙玉吾去看,趙玉吾就去了,那夏貴瑜並無推辭,把迦楠香扇墜取了出來任眾人觀賞——據鄰人所言,那趙玉吾當時就滿臉通紅,盯著那廢除一言不發。夏貴瑜不知就裡,還說‘老伯莫非疑我家小本生意不該有這玩器嗎?老實對你說,是別人送我的。’其實夏貴瑜也不知扇墜從何而來,說撿的多難聽,就說是人送的,在趙玉吾聽來這豈不是極大的羞辱,睡了他媳婦竟還當面譏誚他,簡直當場就要咆哮起來,卻又愛面子,忍氣出來了。那些街坊可惡,更因為趙玉吾平時喜歡批評別人,說張家扒灰、李家偷漢,所以街坊四鄰存心要看趙玉理笑話,七嘴八舌,冷言冷語,逼得趙玉吾不得不告起狀來,原以為只是和姦案子,打些板子、看個笑話也就罷了,沒想到出了人命。”

徐渭道:“自來沒有這般囂張的姦夫,敢在****的公公面前賣弄,這不合情理,無法理喻。”

曾漁道:“是這麼個理,但查不出迦楠香扇墜的來歷就無法翻案,林知府對本府風化甚是看重,姦情案子一律重處。”

徐渭點點頭,又道:“趙家媳婦何氏也是奇怪,既然與夏貴瑜沒有姦情,為何一聽說要上堂見官就上吊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