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月初六,一早紀家的廚娘煮了三大鍋湯麵,宅子裡大大小小三十來個人用罷湯麵,除了留四喜和老善看家,其他人都送紀奶奶一行去碼頭,門前馬車、轎子熱鬧非凡。
紀家的客船一直泊在碼頭邊等著,鵝湖紀家的造紙業做得很大,著名的連史紙遠銷南北兩京,蘇杭一帶的文人墨客最喜用連史紙作畫,曾漁再也不用為練習書畫用紙發愁了,上次紀二郎就送了十二刀連史紙,這次又贈以三十六刀各種精品鉛山紙,曾漁準備嘗試潑墨山水,那種畫法比較費紙。
未出元宵,出遠門的人少,碼頭上還比較冷清,曾漁一行來到碼頭就熱鬧了許多,曾母周氏和紀奶奶依依惜別,少女紀芝一手拉著曾漁母親,一手牽著妞妞,淚光盈盈的——
紀奶奶笑著對曾母周氏道:“老妹子你看,小芝對你多親呀,象是親生閨女。”
曾母周氏撫著紀芝細嫩的手背道:“是呀,我與小芝有緣,象親生閨女,妞妞和小芝也很親,只可惜才聚了短短几日就要分別了,真是捨不得。”
紀芝睫毛上掛著淚珠,輕聲道:“鵝湖離這邊也不甚遠,過些日子女兒可以再來看望乾孃。”
曾母周氏喜道:“那就好極了,小魚不能長在家,他總要外出求學謀生的,宅子裡冷清得很緊,小芝若能來陪我那真是太好了。”
紀奶奶道:“行,待三、四月間再讓小芝來看望你。”
那邊紀二郎再次拜託曾漁為小妹紀芝尋訪合適的良家子弟為婿,曾漁道:“紀二哥放心,上饒這邊我會留心的,貴溪那邊我讓鄭表兄也幫忙尋訪,總要為紀芝小妹尋一個知書達禮的如意郎君。”
紀家人陸續登船,曾漁這邊也準備了幾箱禮物讓腳伕搬上船,但與紀家送來的禮物卻是沒法比,紀奶奶還留下一個僕婦幫曾漁母親料理家務,這僕婦是紀家的家生女,所謂家生女就是賣身到紀家的僕人與紀家的婢女成親後生的女兒,一出生就是紀家的人,沒有人身自由的,這僕婦姓杜,四十多歲,丈夫早逝,卻未留下一兒半女,杜氏為人忠厚,也並不笨,頗善烹調,做事甚是勤勉,每日閒不得的,紀奶奶叮囑她要好生服侍新主母,杜氏眼淚汪汪的點頭——
搭在岸邊與船舷供人上下船的長木板已經撤下,紀奶奶、紀二郎、李氏和紀芝立在船頭向碼頭上送行的曾漁一家揮手作別,卻看到兩個公差一路伸長脖子東張西望找到曾漁身邊,恭恭敬敬說著什麼……
櫓船緩緩搖離岸邊,順流向西南方駛去,岸上的人影漸漸小了,紀二郎看到曾漁隨那兩個公差先走了,不禁道:“曾賢弟很受林知府敬重啊,又請曾賢弟去說事了。”
紀芝眼淚收不住,回艙中抹眼淚去了,李氏扶著紀奶奶與紀二郎還站在船頭,紀奶奶問:“二郎,你方才與曾漁說些什麼?”
紀二郎道:“兒子拜託他給小芝尋訪良家子弟為婿啊,他滿口答應了。”
紀奶奶輕輕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李氏窺伺婆婆心意,小心翼翼道:“我試探了曾奶奶口風,曾公子並未婚配,小芝容貌盡配得上曾公子,咱們紀家也是鉛山名門,婆婆為什麼不將這事與曾奶奶提上一提?”
紀二郎目瞪口呆,他倒沒想過這事。
“你倒是有心。”紀奶奶斜瞅了媳婦李氏一眼,說道:“老婦當然有這意思,可人情世故就在於‘識趣’兩個字,曾奶奶說過年前這些日子媒婆差點踏平曾家門坎,可曾漁一個都看不上,把媒婆們都趕跑了,不知是不是外面已經有中意的名門閨秀,連曾奶奶也不大清楚,你說這種時候我們怎麼好自己為小芝說媒,這不是讓人家為難嗎,咱們是陪小芝來認乾孃的,卻成上門說媒,若是成了當然好,若是人家拒絕,我這張老臉往哪擱,那時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吧,再說了,小芝剛與河口王家解除了婚約,就急急忙忙想與曾家結親,這豈不是讓曾奶奶母子看輕了我們!”
李氏心悅誠服,薑還是老的辣,婆婆考慮事情周全得多,若冒冒失失提親的確不妥,說道:“婆婆說得極是,不過媳婦看我家小芝與曾公子還是有緣分的”
紀奶奶搖搖頭:“別想那些,若曾漁在上饒這邊能幫小芝找到一戶好人家那就很好了。”
江流轉折,碼頭不見了,櫓聲擊水,客船向鉛山方向而去,婆媳議論也止了,曾漁當然不知道這些,這時他正隨黃頭役從東門入城往府衙趕去,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