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咧嘴笑道:“曾少爺,又有人找你,這回不是道士。”
曾漁被船篷遮住了視線,看不到柳堤上問訊之人,便讓船工緩暫行船,一面向船尾走去,心想:“這聲音有點耳熟,似乎是嚴紹慶的親隨嚴健。”
只聽那柳堤上的人又問了一句:“曾九鯉公子是在這船上嗎?”
這又是另外一個人的嗓音了,曾漁聽著也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走到船尾定睛看時,柳堤上兩個人,左那人正是嚴紹慶的心腹嚴健,另一個卻是黃提學的家人黃祿保。
曾漁趕緊讓船家撐船靠岸,嚴健跳下柳堤近前道:“曾公子,這人自稱是學道衙門的,找曾公子有急事,我家公子就命我帶他來了。”
曾漁道:“有勞有勞。”心想:“黃祿保自然是奉黃提學之命來尋我的,只不知有何急事?”
走上柳堤,曾漁向黃祿保拱手道:“黃管事,有何吩咐?”
秋陽朗照,湖光明媚,黃祿保臉色卻有些陰沉,笑得頗勉強,叉手道:“我家老爺有要緊事見曾公子,曾公子這就隨我去吧,我家老爺肯定等急了。”
曾漁問:“不知有何急事?”
黃祿保道:“我一個下人哪裡說得清,曾公子見了我家老爺自然一清二楚。”語氣裡似乎對曾漁有點不滿。
因為去年袁州府道試舞弊案,黃祿保與曾漁生了嫌隙,不過曾漁也清楚黃祿保對他怨氣是有,惡意倒不至於,畢竟黃提學很看重他,便道:“那好,我這就去。”向船上的鄭軾、吳春澤幾人說了一聲,就帶了書僮四喜隨黃祿保向東書院大街行去。
嚴健跟著走了一程,到白馬廟前廣場向曾漁告辭道:“曾先生,那小人先回去了,我家大公子請曾先生有暇一定回友竹居看望他。”
嚴健往高升巷去了,曾漁朝白馬廟看看,不知那位白袍客還在不在廟裡,應該是早就離開了,那日白袍客的那番話成了他心裡的一個結、一處隱憂——
黃祿保一路上都是寡言少語,這時催促道:“曾公子快走吧,我家老爺等急了。”
曾漁雖然很想知道黃提學找他何事,但既然黃祿保諱莫如深,他也就不再多問,等見到了黃提學也就一切瞭然。
主僕二人跟著黃祿保進到學政衙門,黃提學正與贛南的幾位教授、教諭會談,請曾漁在廨舍小廳暫候,大約過了兩刻時,曾漁才見到黃提學,黃提學面容消瘦,神情抑鬱,開口便道:“曾生,禮部文書下,江西道今科鄉試的副主考不由老朽擔任了。”
曾漁吃了一驚:“老師,這是何緣故?”
黃提學苦笑道:“禮部體恤老朽身弱多病,難以勝任繁重的閱卷公務,故另擇他人主持。”
這顯然是公文門面話,一定另有原因,不然不會違背慣例不讓一省的提學副使做本省的鄉試副主考。
曾漁小心翼翼問:“老師,此事是否與去年的袁州舞弊案有關?”
黃提學嘆了口氣道:“這事去年就由按察使司查問過,我也詳細申文有司,原以為沒事了,不料又被科道官揪出來,所以今科鄉試只能避嫌。”
曾漁眉頭微皺,若僅僅是因為不擔任副主考之事,黃提學不會特意召他來,只恐黃提學破格讓他進學之事也在科道官彈劾之列,便問:“老師,是否學生的生員資格也受質疑了?”
黃提學正視曾漁,注目片刻,點頭道:“南京科道官要求按察司王分守徹查去年江西道進學考試舞弊案,亦提及你的名字——”
曾漁心頭一凜,種種頭緒紛至沓來:前日白馬廟裡白袍客語含威脅的神態在腦海裡驀然閃現,現在看來,白袍客的那番話並非虛言,確確實實有整他的嚴厲手段,可他一個小小秀才與他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有必要這樣大動干戈來對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