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眠四)
霍執聽完這話沒什麼反應。
或者說,沒有那種特別激烈的反應。
他只是很平靜的聽完她的話,對她想要“治國”的想法不置一詞,末了點點頭,
“陛下若想治理好這個國家,要學的還有很多。臣不才,先教陛下認識民生。”
霍執是真的在教她。
一鬥米、一匹布,所需銀錢多少……
一戶尋常人家一年花費幾何……
也教她梳理朝中世家派系,給她看世家養在明面上的部曲數目。
帶她瞭解天下州府,哪些地方富庶,哪些地方貧瘠,朝廷據此對各地賦稅上下浮動的範圍……
而後也開始帶她處理朝政,在太極殿東堂一待就是一天。
這期間崔侍中依然對她頗有微詞,礙於她的天子身份,不好當面發作。
所以每次在太極殿東堂看到崔侍中,她都饒有興致的觀察崔侍中的表情,一直將人看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連霍執都看不下去,私下裡同她說,“崔侍中都是含飴弄孫的年紀了,陛下何必同他較真呢。”
她握著朱筆,往最上面的奏疏畫一圈,懶洋洋答,“太傅這可是冤枉我了,難道你今日沒看到?朝中事務這麼重,崔侍中都累的坐著打盹了,他那麼大的年紀,身體哪能吃得消?”
霍執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神色略沉下來,“陛下可還記得朝中有多少崔氏的人?”
“知道,”她嘆出一聲,“太傅放心,我只是關心崔侍中,沒有別的意思。”
“陛下知道就好。”
李韞歡之後沒再說話,只將手中硃砂筆往硯臺裡蘸,筆尖沾了厚厚一層硃砂,案上已沒有新的奏疏批閱,硃砂凝出筆尖,“啪嗒”一下掉回硯臺裡,摔成一片朱紅。
大概是察覺到殿內氣氛太僵,霍執聽到她這邊的動靜,難得沒像之前一樣藉故告退。
側身朝她看來,狀似不經意的提起,“今日正是上巳日,城中沒有宵禁,夜裡會點很多花燈,陛下可想前去一觀?”
“太傅這話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宮了?”
自從那次她捅了長留王的馬之後,她的行動範圍就徹底被限制在徽音殿內,即使後來霍執教她政事,讓她前去太極殿東堂,外面也始終有個霍聞緊緊盯著。
想到這裡,忽地又故意確認,“太傅不會再專門派個人來盯著我吧?”
她意有所指的往殿外瞄,順著半開的窗子,正好和霍聞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霍聞瞬間低頭,生怕殃及池魚。
霍執已淡聲道,“我隨陛下出宮。”
那就是他要親自盯著她的意思了。
李韞歡興致缺缺,勉強點頭,“也好,有太傅在身邊,朕想做什麼事,也不必單獨再想後果了。”
沒想到霍執竟順著她的話多問一句,“陛下還想做什麼?”
“買盞花燈回來掛著,太傅覺得行嗎?”
霍執輕笑一聲,起身向外走去,“陛下想買多少盞都可以,時候不早,臣先告退,等陛下收拾好了,再一道出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