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冬天的醫院裡,張俊躺在病床上動不了,只能徒勞的張張嘴巴流眼淚。
病房裡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這一家三口,可是三人不在意,也無法在意。
現實的重擔比想象中還要讓人難以承受,景雲芝哭倒在地上,被景優抱在懷裡。
第二天,有個遠房親戚打來了三十萬,她拿著這筆錢,好像變了一個人。
張俊拉住景安的手,“景安,我說這些也沒別的,我也不是想給她說情。”
“我只是...”
他抽動鼻子,用力擦了下眼睛。
“我們的年紀越來越大,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我不想她因為固執和別扭,生生和你一輩子都別著臉。”
“景安,我也不奢求你能和以前一樣,我只是希望,我們一年可以見上幾次面,吃幾次飯,有空的時候可以聊聊天。”
“這樣就夠了。”
滿地的保證書裡,某些紙張樣式都不同,有條紋的,有純白的,有網格的,還有隨手扯下來的、邊緣不平整的殘缺紙。
上面的字跡大多稚嫩,看得出都來自同一個人。
那些寫下這些保證書的日子裡,永遠都是景安一筆一劃地寫,景雲芝一字一句地念。
寫完,簽上大名。
年輕時的景雲芝仔細收起來,語氣變得柔和。
去吃飯吧,她說。
下著雨的鄉下視野不清,可視範圍只有車燈照亮的那一段路。景安駕駛著車輛,盯著導航,逐漸開進了記憶中的終點。
將車停在水泥路上,她撐開傘,拖著行李箱往下方的院子走。
近幾年鄉村振興,這裡發展的還算不錯,水泥路取締了泥巴路,家家戶戶都建了新房。
可這位外公寧願在原來搖搖欲墜的磚頭小屋裡待著,也不願意住進新房裡去。
磚頭小屋外面圍了一圈院子,院子裡有一顆凋零的桃樹。
景優坐在屋簷下,聽見滾輪的聲音,她抬起濕潤的臉,眼睛微微放大,“姐!”
“姐。”她又喊了一聲,聲音變得委屈。
將行李箱搬進屋簷下,景安收好傘,氣喘籲籲問道:“媽呢?”
“在裡面。”
景優跟在她後面,繼續說著,“媽媽剛剛給附近的親戚打了電話,過一會就要來人了。”
“她讓我早點去睡覺,可我怎麼睡得著呢?”
“我還沒告訴她你會過來。”
話音落下,嘎吱一聲,景安推開了老舊的木製房門。
淺淺的灰塵在昏黃的光線下掉落,狹小的臥室裡,唯一的床上躺著一位老人,面色蠟黃,面板有些緊繃,早已沒了呼吸。
而旁邊的小凳子上,瘦弱的女人縮著肩膀,神色木愣愣的,細碎的發絲黏在眼睛兩側。
她微抬眼睛,看見門外人後,恍惚的眼神逐漸變得震驚,兩滴淚正好落下。
跨過高高的門檻,景安走進去。
“媽,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