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拂苦笑,示意老於借一步說話。
“老哥,你以為我是打碎牙和血吞的窩囊性?我能拼死一告,我就沒重整家業的心性?”
柳月拂苦不堪言:“不瞞老哥,我早在安排後手了,可——從我侄子到侄孫,沒一個扛得起的。”
她捧起老於一隻手,皺紋橫生的眼睛裡泛起渾濁:“老哥,我這老骨頭還沒碎,可他們的心氣被打沒了呀。”
老於的心一鑽一鑽的疼,沒錢不怕,沒勢不怕,就怕後人不爭氣啊。
柳月拂緊緊攥著他的手:“老哥,你也看出來了,妹子沒幾天活頭了。我只能趁著最後這幾天給家人族人們安排條活路,以後,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可我不是沒有妄想啊。柳家之敗,始於我。我不甘吶。”
“老哥。”柳月拂另一隻手從袖裡鑽出,從底下握住他的手:“老哥,月拂厚顏求你一事。”
感受硌著手心的硬物形狀,老於心直往下沉。
這是託孤啊。
“老哥,咱這樣的人家,都有家主一人才知的後路。我爹,只告訴了我。”
果然,老於覺得手心燙得緊。
“我爹說,我更能忍,果然,我兄弟們都經不住早早就——子孫輩是不成了,可曾孫裡瞧著還有希望。”
“我安排不了了,請老哥幫我看著。若能長出個好苗子——老哥,這個,就當是我柳家求你,提前給的拜師禮了。”
老於驚嚇,不是轉交嗎?
他不高興:“妹子覺得我會貪?”
柳月拂苦笑:“老哥,這點東西不入你的眼,可窮人乍富——老哥,您多費心了。”
她兩手食指中指併攏彎曲,在老於手上叩了三下,無人看見。
老於知道,這是她替後代行的拜師禮,她已經沒時間清場避諱外人,甚至沒時間交待後人。
全憑他良心。
“老哥,你看到了,只有你一人敢來,只有你一個還肯叫我妹子,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哥哥們,他們哪個敢?”
柳月拂真切擔憂:“老哥,你應該知道,我告的是太子黨。”
老於淡笑:“他太子還不是皇帝。妹子啊,不是我說你,皇上如日中天,太子他——仔細籌謀,不是不能拉下馬啊。你該早跟老哥哥說啊。”
柳月拂苦笑:“這就是一坨屎,誰沾誰髒。晚了,晚了啊,被羈押在京的,不止我再未謀面的三個親兒,還有我的親侄啊。他們一開始就沒給留活路,我怎能拉無辜之人墊腳自己活下去啊。”
果然,如他所猜,柳家刻意疏離冷落。
他反握柳月拂的手,鄭重許諾:“我一定教出個好徒弟。”
信物已經收下,柳月拂輕鬆釋然,笑了。
恍惚裡,老於彷彿看見舊日時光裡青蔥爛漫的小丫頭。
他擦擦眼:“我還得幫,樣子總要做。”
來了什麼都不做才惹人疑。
柳月拂卻之不恭,再沒出息,總是親骨肉,不能不管。
於是老於跟著老管家奔走起來。
柳月拂含笑看著,心中一輕,身軀晃了晃。她走到雲不飄跟前,鄭重一禮:“大人,我準備好了。”
雲不飄詫異,雖然後路安排好了,但仇家的下場還沒看到吧。
“等不到那個時候了,我告的人位高權重又牽扯甚廣,朝廷的做派——我等不到了。”
油盡燈枯。
雲不飄暗歎一聲:“行,這幾日你好好告別,到時候我讓人帶你去。”
想到玉臨陌,她道:“你可知我的身份?”
柳月拂自信一笑:“大人不是普通人,是神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