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在剛剛走進這間沒什麼香火非常奇怪但也似乎沒什麼奇怪地出現在深山中小廟時就很清楚的事情,因為這個和尚很老了,臉上好幾塊老人斑越來越晦暗。
而在這個清晨,他撞完鍾之後就知道,這個老人今天就要死了。
他坐在床邊。
廟裡的床很簡單,一整塊被削地平整的大石頭,上面鋪著規整的被褥。老和尚就躺在上面,已經不大能睜得開的渾濁雙眼裡已經看不到什麼光彩。
“啊,可惜了你的小廟沒人繼承。”
樂無憂聳聳肩,這是他住在這件廟裡對老和尚說出的第一句話。
和尚沒有力氣說話,但臉上卻好像帶了點笑意。
“沒關係麼?反正我無所謂。”
他看了眼有些昏暗的屋子,想了想,起身抬手推開了一旁木質的紙窗,晨光和著微微有些涼意的晨風一齊透了進來。房間裡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有什麼遺願嗎?”
雖然有些荒謬,但現在這樣的情形卻讓他隱隱約約想起了近千年之前同妻子的相處。她是個不怎麼喜歡說話的女人,淡雅而精緻,在她傷重到連掌控著生命力的四季鮮花之主都無法挽留時他們就是這樣,他坐在床前從頭天黃昏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一絲一毫都沒有移動。
然後在開啟窗子房間裡變得清澈時,他的妻子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老和尚也閉上了眼睛。
他想了想,站到和尚面前,神情變得寧靜。
有柔和的佛光自他背後亮起,老和尚臉上溝壑一般的皺紋似乎變淡了些。
最後一張黃紙在燃盡後化成黑色的菸灰隨著最後的熱浪飄上天空,風中搖擺的樹林下有一個隆起的小土包,上面還沒長草,土很新。前面立著一塊沒寫一個字的石碑,這是個新墳。
樂無憂有些懶洋洋地坐在墳前,沒有理會下面還撒著不少細碎的土渣,兩肩微微耷拉著,右手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香菸。
“說起來都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深吸了一口,半支菸迅速燃燒殆盡,隨後深深吐出一口氣,白色煙霧幾乎將他的半身籠罩。
把菸頭摁在地上熄滅,然後兩隻用力一捻將其碾成碎末隨風而逝。
從頭到尾他也只單方面對老和尚說過三句話而已。
“啊,可惜了你的小廟沒人繼承。”
“沒關係麼?反正我無所謂。”
“有什麼遺願嗎?”
有些近似於沒什麼意義的廢話,甚至有的連答案都沒得到,不過也算有過一次比較正式的交流了。
最後他在老和尚面前綻放了佛光,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弒殺的一尊不從留給他的力量。
不過這是第一次使用,也是最後一次使用了。
老和尚死了,他也就捏碎了權能的神核。
他該出山了。
山裡有隻野麂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