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朕收到靈武縣令梁延年急遞而來的軍情……”
“範明友和田廣明在靈武城下以清君側為名起兵謀逆,所部七萬人正在向長安城殺來,如今應該已經到三水了。”
“另,中壘校尉範緩及所部護君使者霍封及執金吾蘇昌抗旨不遵,意圖謀反,業已伏法。”
“京兆尹鄧破虜、右扶風範安寧、廷尉李光等人與範明友等人過從甚密,不宜擔任要職,朕已下詔由魏相、蕭望之和黃霸等人代行其職……”
劉賀的語速不快,但其中的殺氣卻完全遮掩不住。
霍光只知道蘇昌已經死了,沒想到範緩和霍封也被天子殺了,這刀可真快啊。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天子,沒曾想到對方還有著毒辣的一面。
那些不明所以的朝臣也都愕然。
他們看慣了天子平易近人的模樣,以為天子是仁君,哪裡想到天子會立即舉起屠刀呢?
而且,這屠刀舉起來容易,放下去就難了,這長安城恐怕沒有安生的日子了。
“朕的話說完了,仲父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話都被天子說完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天子搶先說話,恐怕就是為了將範明友的事情定個調子吧。
霍光今日是來掀攤子的,當然不會輕易退縮。
“老臣認為陛下此舉欠妥,不似明君。”
“哦?仲父難道說朕是昏君?”
這樣的對話,數月之前也曾經發生過一次。
那一次,被天子抓住言語漏洞的人是長信少府夏侯勝,後來險些死在了詔獄裡。
霍光不是迂腐的夏侯勝,更不是無權無勢的夏侯勝。
“老臣不敢說陛下是昏君,但若如此魯莽地處置此事,陛下恐怕難當明君。”霍光不緊不慢地說道。
“嗯,那仲父說說看,朕哪裡說得不對?”
“昨夜,老夫也收到了北地郡送來的軍情,不過不是靈武縣令送來的,而是度遼將軍範明友送來的。”
霍光仍稱範明友為度遼將軍,意味深長。
“度遼將軍範明友等人並非要起兵謀逆,他們只是認為陛下受到了奸臣挑唆,先是猜忌出征塞北將士們的忠心,而後又下亂詔不讓其南返……”
“這詔令寒了將士們的心,他們為大漢基業不受損,為了陛下不受騙,為天下蒼生不受荼毒……才要起兵清君側!”
霍光站得筆直,挺著肚子將這番話慢條斯理地說了出來,沒有任何猶豫和卡殼。
一時之間,那些不明所以的朝臣都跟著紛紛議論了起來。
劉賀看著霍光,心中既佩服,又厭惡。
沒想到大將軍這指鹿為馬的本事這麼大,能將謀逆之事包裝成忠義之事。
“大將軍是在說,這都是朕的錯?”劉賀陰著臉問道。
“陛下剛剛親政,犯錯在所難免!”霍光昂著頭,沒有任何害怕和後退的意思。
他又拿出了輔政大臣的派頭,當面指摘天子的錯誤,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因為霍光已經被逼到了牆角,不硬氣一些,整個霍家馬上就要分崩離析了。
而他也有強硬的底氣:懷揣的那份上官太后的懿旨,是他最大的一件武器。
劉賀不免就有一些驚訝和意外。
長安的局勢暫時穩定了下來,但範明友等人麾下的七萬叛軍還在虎視眈眈存在,長安城的危險並沒有解除。
劉賀想過霍光會想辦法控制長安城,也想過霍光會連夜逃出長安城,甚至還想過霍光與自己討價還價讓範明友等人投降。
但是他沒有想過,霍光會拋下自己最看重的忠臣名聲,顛倒黑白地將範明友等人造反的事情說成是忠義之事。
乍一聽不可理喻,但這本就是一個立場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