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傘的人和寧舒年齡相仿,名叫陳念安,是平安城土生土長的人。
陳念安對於寧舒這種特定時候悶悶的性格早已習慣,甚至整座平安城的人也都習慣了。
城主曾說過:“寧舒這孩子,別看表面永遠那麼不在意任何東西,其實心裡想的可多了,學什麼一學就會,就是憋著不願意說。他品行和能力都是極好的,不然也學不會那麼多東西。”
其實這段話是陳念安加工修飾過的,他覺得城主說話太過粗鄙,不夠文雅。因為城主原話是這樣的:“寧舒這小王八蛋,也不知道和誰學的,別看平時不吭聲,其實精著呢,要不是看他為城裡做了這麼多貢獻,我早就打發他給我倒夜壺去了。”
陳念安卻沒有聽到城主之後的喃喃自語:”挺好一孩子,這一輩子不該困在這平安城,得找個機會把他送出去......嗯........此次曲州分有學士去洛城進修的名額,看看能不能爭取一個過來。”
......
......
寧舒自幼便被老書生帶到平安城定居下來,相依為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他所有的記憶都在這城中。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越來越不喜歡說話,喜歡一個人發呆走神,尤其是在雨天。
老書生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只是說,話少點其實也是件好事,但一定要去思考,不然就是讀書讀傻了的表現。
陳念安走後,寧舒慢慢走到屋簷下,靜靜的站立,看著雨水跌落屋簷而形成的雨簾出神,許久之後,他慢慢的朝前伸出手,雨水浸溼了他的衣袖,手掌中接下從天而降的雨滴,在手中聚成一團。
他緩緩將手掌握緊,雨水在指縫間四散。
寧舒從小就喜歡雨。
自他記事起的第一個雨天,他問老書生,什麼是雨?他只記得老書生當時眼中閃過一道神采,然後摸了摸他的頭說道:“雨是這世間最無拘無束的東西,也是最具有力量的,它象徵著自由,所以他們都渴望這種方式的存活,卻沒有一個能做到”寧舒沒能理解後半句的含義,因為他感覺老書生並不是說給他聽的。
自由,無拘無束,這是寧舒最嚮往的。
老書生曾經問過他以後想做什麼,他說只願做一個平安城中的書生,讀很多書,看日出日落,食粗茶淡飯,聽鳥喧蝶舞,幫鄰里鄉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然後閒適的過完這一生。
老書生當時聞言笑道:“你這孩子倒是想得好,只是這世間哪有這般輕巧。”
“自由真的很難嗎?”寧舒望著眼前的雨夜低語。
天空驀地想起一道驚雷,寧舒覺得自己懷裡有一樣物件有些溫熱,貼合著身體暖融融的,慢慢的有些發燙。他伸手從懷裡拿出一體書帛。書帛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卻是不完整,只有殘缺幾張,不似學堂裡先生教的文字,上面的痕跡都已模糊不清了。
卻是老書生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這是老書生在八歲那年給他的,寧舒至今都看不懂,老書生只是讓他貼身妥藏,說機緣到了自然會懂。
老人家走的很安詳,其實寧舒早就能想到。老書生是有大學問的人,一直很嚴謹,可那晚卻對他講了許多,大多是平日裡的瑣事,沒頭沒尾的,然後就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過來。
老書生原本年紀就大了,又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去年的冬天冷得緊,換季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城裡郎中來了好幾趟都沒有根治,反反覆覆。
前些日子終於堅持不住,住進了平安城中的醫館裡。
因為今天學堂還有課程要教,所以由陳念安代寧舒去醫館照顧老書生,未曾想,昨夜便是最後一眼。
生老病死本就是凡人們的常態,每個人都不例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