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傍晚,紀宅。
紀忠良下班回來問了李舜娟,說林空空沒發燒,可他還是親自上來看看才能放心,沒想到剛探完她額頭的溫度,就聽她接連不斷的喊了幾聲“小白”,一點兒不難猜測她叫的人是誰。
確定她還念著那個人,那個出手狠絕,正在蠢蠢欲動的男人,紀忠良滿腹怒火中又夾雜著憂慮,只眸色深沉的看她。
林空空覺得在他銳利眼神的洗禮下,背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她不敢出聲,只兩手緊緊抓了被子。
紀忠良看著她一雙大眼睛清澈透亮,薄唇緊抿著,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那眉宇間的似曾相識讓他猛然想起心底藏了多年的女子——林婉儀。
他從懂事時便被母親耳提面命告知自己將來是要繼承紀家的,這別人羨慕的身份,讓他擁有了很多,同時也失去了很多,譬如,婚姻。
娶妻,算是人生中最大的事,對他來說卻只是交易,他甚至記不清只見了幾次面未婚妻的樣子,只知道是個對他事業有幫助的女人,僅此而已。
他嚮往權利,享受權利,爭奪權利,遇見她是個意外。
初見,是在西湖,她穿著簡單的連衣裙在細雨中漫步,和所有撐著油紙傘的行人,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美的驚心動魄。
對,美人他見過很多,也有過很多,卻從來沒見過那麼美的女人,像極了墜入塵世的妖精,不染一塵的清麗中分外妖嬈。
旁邊有位寫生的,看見這副美人圖不禁打消了收拾畫板避雨的念頭,畫者請他撐傘,他樂意效勞,她留在了那副畫上,旁邊他親手填了詩句: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蘇軾
那副畫被他買了下來,再去杭州談專案,他讓人找到了她。
她是風華絕代的舞者,對人總是高傲睥睨的姿態,對他這樣的慕名追求者不屑一顧,冷豔的她完全激發了他的征服欲,為了得到她,他可以說是不擇手段。
後來,他們相戀了,他往返於杭州與A市之間,那應該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她懷孕了,有了他的孩子,他欣喜之餘,不得不把一直瞞著她的真相抖給她。可她太驕傲了,知道他有了家室就不肯再和他來往,而他亦不會因為她放棄一切,他愛她,但他更愛他擁有的一切。
最終,她還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那時候,他並不知道她患有心臟病,也不曾想剖宮產後她經歷了怎樣的危機重重。
紀家需要繼承人,他需要一個孩子,她冷淡的把孿生姊妹中的一個給了他,只求他放了她,從此天涯陌路,再也不要糾纏不清。
他抱著懷裡的嬰兒問:“叫她濛濛可好?”
她冷淡的回:“隨便。”
他可以把她囚禁在身邊,可他捨不得,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心軟的時候。
她洗盡鉛華,去了南方小鎮生活,再也沒出現在銀屏上,再也不肯跳舞。
他之後再沒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卻始終暗中關注她,她給孩子取名叫空空,“空濛”二字正是取自他提在畫像上的那首詩,原來,她對他並非無情。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紅玫瑰,無所謂愛與不愛,只是無法割捨的記憶。
他被牽扯進回憶裡失神,反應過來時,心頭泛起酸澀,看著林空空的眼神也漸漸溫軟下來,這是他們的女兒,是他唯一的血脈,如今,他老了,他希望她能幸福,真的不想再強迫她什麼。
“醒了就起來收拾一下,下樓吃晚飯。”紀忠良留了話後起身出門。
林空空很奇怪父親竟然沒嚴肅正經的和她談關於白晨風的問題,沒強勢霸道的告訴她要分清楚河漢界,以後絕對不能再想他,再和他糾纏不清。
不過,既然父親不追問,也就是不會和小白那麼水火不容了,想到這心裡安慰了些。
下樓時晚餐已經準備好,菜色豐富,琳琅滿目,細看不難發現都是她最喜歡吃的,心裡升騰起一股難言的感動。
飯桌上,紀忠良和李舜娟不停地給她添菜,她卻依然沒什麼胃口,勉強吃下一些,胃裡面就翻江倒海的難受,最近胃口是越來越差了。她控制不住自己,跑到衛生間,把剛在胃裡停留幾分鐘的食物又統統吐了出來,吐得身子都軟了。
李舜娟用手輕拍著林空空的背,看她吐得臉色蒼白,冷汗不停的冒,不由得擔憂道:“怎麼又吐了?還有哪裡不舒服麼?”
林空空搖頭,“我沒事,就是噁心。”
“怎麼沒事?都吐成這個樣子了,起來洗把臉會舒服點兒,我去廚房給你盛點粥,剛吐完別吃硬的東西,傷胃。”李舜娟囑咐完她就去廚房了。
林空空洗了臉,坐回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