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豐振找到鍾長林,第一件事還是陪著應酬,推杯換盞一直到十點多鐘。
深夜的商都街頭。
送走客人,鍾長林少有地過量了一些,站在路燈下抽著煙緩了一會兒,正要和譚豐振說話,恰好注意到另外一行人也從飯店出來。
鍾長林認出其中一個,連忙走過去,帶著笑招呼道:“老張,這麼巧啊,在這兒遇上。”
譚豐振跟著上前,也認出來,鍾長林招呼的‘老張’,名叫張群禮,是南郡市一位實力很強的書商,對方在南郡各縣都有自己的圖書商城。
關鍵是,這人欠了博藝不少賬款。
鍾長林上前,本來正在說話的幾人也認出了他,紛紛熱情地招呼寒暄,相互間好像一點齟齬都沒有的模樣。
大家聊過幾句,鍾長林看向一張國字臉還戴著金絲眼鏡外表文質彬彬的張群禮:“老張,既然見了,還是得說說,兄弟我最近不容易,你欠博藝的款子,上次可是說6月份就給的,這都要9月了,總也得見點影子吧?”
鍾長林這話出口,本來帶笑的張群禮立刻也苦下臉:“老鍾,不是兄弟不給啊,最近週轉實在困難,現在這世道,大家都看錢,誰還看書啊。”
鍾長林拉住對方一隻手:“這樣,老張,算兄弟求你,先給10萬,讓博藝緩一緩?”
張群禮反過來握住鍾長林,表情真誠到無懈可擊:“老鍾,我要是有10萬,就不會在這裡了,這不……今天邀請哥幾個,就是想借一些錢啊。”
張群禮這麼說,其他幾人都是配合地點頭。
臉上笑意卻也明顯。
鍾長林前段時間貸到了100萬款項,但只是付給某個少年就有10萬,再加上博藝上上下下一大攤子,還有近期要運作的《數不清的流年》,那筆錢,實在不怎麼夠花。
因此,當下為了要債的訴苦,其實一點都不假。
見張群禮不鬆口,鍾長林只能加碼,透露一些自己的底牌:“老張,說實話,我最近正在籌劃一本好書,如果順利做起來,幾十萬銷量輕輕鬆鬆,你現在還我些錢,我到時候第一批給你發貨,怎麼樣?”
張群禮依舊無懈可擊地苦著臉:“老鍾,這就是你不厚道了,一本書沒上市,誰知道好賴,還幾十萬銷量,博藝這幾年10萬銷量的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吧?這樣,你先做,把書做出來,別說幾十萬銷量,有個10萬的,我請你吃飯。”
鍾長林簡直想打人。
你這龜孫子欠我錢,還成我不厚道了!
這麼拉拉扯扯一番,到底無果,鍾長林眼看著張群禮走向路邊一輛價值四五十萬的嶄新奧迪轎車,還是隻能微笑著目送。
直到奧迪消失,鍾長林才踢著路邊垃圾桶狠狠地罵了一句:“真他媽無賴!”
譚豐振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這件事,還是要從出版行業讓人深惡痛絕卻又根深蒂固的‘賒銷制’說起。
簡單來說,就是先拿貨,後付款。
而且,相比其他行業的賒銷,因為大家做的是文化生意,講究一個體面,基本是連合約都不籤,你來要書,我就給,最多留一個收據,等書賣完了,再結款。
或者,賣不完,退書的同時,賣多少結多少。
結果可以想見。
下游的經銷商從出版社這裡拿了貨,怎麼可能會乖乖付款?有了資金,投資,放貸,炒股,買車,甚至養幾個女人,這些不好嗎?
幹嘛要還錢啊?
因為整個行業都是如此,造成了全產業鏈從上到下的嚴重拖欠。
當然,拖欠,不是不還。
不然全崩了,大家都沒得玩。
那麼,什麼時候還呢?
比如,一家出版社,如果有新書出版,下游經銷商為了拿到貨,往往會償還一些之前的欠款。
如果你的書暢銷,那更不得了,這就是籌碼,想要貨,還錢!
博藝的問題就在於此。
已經好幾年,博藝都沒有推出過什麼暢銷書。
因為每年出版的書籍質量一般,博藝在經銷商面前簡直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你不給貨,人家也不稀罕,但,你給了,賣的一般,想要收回貨款?
等著吧!
譚豐振大概知道,博藝說是淨負債700萬,實際上,對外欠了1100多萬,另外還有400萬,就是自家一直收不回來的各種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