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昨天作者專區沒登上發不了,今天補上,晚上還有兩更
進入七月份後,宋國的天氣變幻莫測:涼風沿著泗水河吹拂,露水於清晨降落,寒蟬鳴叫于山林。
在商丘,前些日子還極盛一時的四公子集團竟一片風雨飄搖之相,公子地欲出奔而國君不加阻攔,騎虎難下的他只能弄假成真,選擇離開,這是政爭失敗者的一般結局。而一向在國人中很有名望的公子辰則認為自己未能勸服宋公挽留公子地,也有責任,於是選擇和哥哥一起離開。
走之前,他還撂下了一句狠話:“吾等領著公族出奔,國君身邊還能剩下誰?”
據說他倆人帶著大批對宋公寵愛向氏不滿的公族出奔,到了宋國西南方,據說還要去陳國避難……
這一切的幕後主謀南子對兩個已然宣告失敗的叔叔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見形勢不妙,告病在家的執政樂大心。
“樂大心服侍了三代君主,參與了弭兵之會、華向之亂等大事,擔任右師多年,是最難對付的人……”
對這隻在列國間長袖善舞的老狐狸,南子一點都不敢大意,從小時候開始,當週圍的男人被她的嬌豔和美貌迷得神魂顛倒時,只有瘦骨嶙峋的樂大心總是對她冷眼旁觀。
所以南子便慫恿已經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大司城樂溷前去“探病”。
……
宋國幾家樂氏同出一族,但到了這一代,已經分出了好幾個支系,比如樂大心,因為封地在蕭,又稱蕭叔大心。樂溷一系,因世代擔任大司城之職,故稱為司城樂氏……
兩家府邸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乘著步輦行上半刻便到,只是樂大心見兩位公子垮臺,似乎是一心想要避嫌,便搬到了外郭郊區的小宅裡去了,害得樂溷還得跑上老遠,他嘴上不說,心裡卻唾罵開了。
“你個蕭邑老賊,臨死了還讓我吃這份苦,大熱天跑這麼遠!”
本來在樂祁死後,樂大心的權勢是全面凌駕於樂溷之上的,樂溷一開始也只能緊抱向氏大腿避免被吞併。可隨著趙無恤在魯國的事業越做越大,司城樂氏也憑空多了一個依仗:司城樂氏現在成了趙氏商品如瓷器、馬匹等貨殖宋國的中間商,而趙氏採購漆、絲、繒等宋地特產也優先他們家。
雙方互利互惠之下,司城樂氏富半公室,樂溷說話的底氣也一日硬過一日,地位日漸穩固,如今早就不把垂垂老矣的樂大心放在眼裡了。
當然,卿族間那點禮節還是得講的,不然卿大夫和庶人有何區別?樂溷按照公女南子的吩咐,進了樂大心宅院後一個勁地噓寒問暖,非得見到真人才行。
等他終於進到居室裡時,卻見形銷骨立的樂大心去掉了冠冕,披散著頭髮,這七月份大熱天的,他竟在榻上擁著厚厚的絨被而坐,又令二隸妾扶在兩側扶著,見了樂溷說話顫顫巍巍。
“是子明麼?今日怎麼有空上老朽這兒來?”
樂溷見狀心中大喜,心中暗道:“老賊果然病重,公女是多慮了。”
他至床前拜道:“幾日不見執政,誰想竟如此病重,今國君命餘為去黃池築城,特來拜辭。”
樂大心流著怎麼也止不住的口水答道:“偪陽地近吳國,此國如長蛇惡虎,須得好生防備。”
樂溷暗罵這老賊真是糊塗了,他大聲重複道:“執政,我是去黃池,不是偪陽!”
樂大心老眼昏花,笑道:“哦,是我聽差了。”
他下一句話卻讓樂溷絕倒:“原來你是從偪陽來啊!”
樂溷對一旁樂大心的兩個兒子問道:“執政往日多精明的一人,為何病成這樣了?”
樂大心的兩個兒子面面相覷,道:“父親耳聾,還望大司城勿怪。”
樂溷樂得不行,卻也高興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樂大心變成這番模樣,便又道:“乞紙筆一用,既然聽不明白,我給他寫出來便是。”
不一會,豎人們端上來的有筆有帛,卻無近來在宋國貴族圈子裡流行的西魯藤紙。
樂溷眉頭微皺,這可是他為妹夫重點推銷的貨物,哪家卿大夫沒有?
旁人解釋道:“執政一向不許吾等採購瓷器、紙張等物件,說是不如漆器、簡帛好用……”
樂溷鼻子裡冷哼一聲,這老不死還真是對趙無恤成見極深,只可惜自己家平白少了蕭邑一大筆收入。
他將自己要前往黃池一事寫下來,呈上讓樂大心看了以後,一副糊塗模樣的老人才拍著腦袋笑道:“我病的耳聾了,子明此去要保重啊,鄭國是宋國的死敵,兩國是十世不解之仇,君上就是因為鄭國在齊盟之內,才不願意加入的,惜哉。”
樂溷聽罷突然懷疑起來:“這老匹夫最是狡猾,什麼時候如此糊塗過,莫不是作偽罷!”
言畢,樂大心似乎想起了什麼,以手指口,原來是用湯藥的時候到了,隸妾們連忙過來侍候他服用藥湯。
樂溷覺得這是機會,話語可以作為,動作卻很難。他連忙在旁細細觀看,卻見樂大心連喝個藥都無法獨立完成,醜相百出,連他的兩個兒子只能偏頭不忍直視。
等到終於湯流滿襟地喝完藥後,樂大心這才用枯瘦的手拉著樂溷絮絮叨叨地說道:“樂氏同出於公子樂,如今你我兩家雖然早已出了五服,但同宗的血緣和情分還在,吾今衰老病篤,死在旦夕矣。二子不肖,望子明教之,君來日若見到君上,千萬為我這兩個犬子說項一二。我不指望他們能繼承卿位,只要能保住蕭城的食邑就行,至於右師之職,我覺得子明來擔當,也好過向氏那兩兄弟!”
言畢,樂大心便倒在床上,聲嘶氣喘,彷彿立刻就要死去。
樂溷見這光景,才徹底放下心來,而樂大心剛才幾句話也將他捧得走路都輕飄飄的,在宋國,右師之位幾乎等同於執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