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後,南子披上薄紗,光著腳走到院子中,抬頭仰望滿天星斗。
輕盈的歌聲從她口中哼唱,如同天籟:“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
她指向遙遠的天邊,那兩顆相隔甚遠的明星,略帶傷感地說道:“你我像不像牽牛織女二星,每年只有一次相會的機會。”
一回頭,卻又滑入趙無恤懷中,頭枕在寬厚的胸膛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一點沒有尋常女子害羞的模樣。
趙無恤撫著她柔順的黑髮道:“今日不是七夕,你我不還是相會了麼?”
不過他二人相識近十年,產生姦情也有六年,的確是聚少離多。
南子和趙無恤同年,曾經的年少青春正步入成熟,但這個女人卻越發令人著迷,因為身為大巫的緣故,平日吃的多半是素食,身材非但沒有豐腴走形,食指從她鎖骨上劃過,趙無恤只覺得她清瘦了不少,權力壓身,很是辛苦啊。
對於南子而言,強大的權威將眼前這個英武的男人塑造得更加出類拔薈,他那熊熊燃燒的野心在和她在一起時更加肆無忌憚,想想他這幾年做的事情,衛國亡君破國,齊國被打得喪師失地,晉侯被他玩弄於鼓掌,像一隻鳥兒般囚禁在銅鞮宮籠子裡,甚至連天子也畏他如虎。
南子眼界很高,也只有眼前這個人,才配與自己同塌而眠啊,他們是如此的般配,就像西王母和穆天子,就像……一對神眷?在預言里加上這句如何?
不過若往伏羲女蝸上扯,他的新夫人“徐嬴”似乎更對應吧……
想到那個趙無恤不顧輿情和世人非議,大張旗鼓內娶的女人,南子就覺得好奇而嫉妒。她甚至覺得趙無恤對自己,還不如對她的一半,但願樂靈子應付得來,莫要被鵲佔鳩巢了,正室夫人和她的趙氏嫡長子,對於趙宋關係而言是很重要的,這一點連南子也無法替代。
這次南子來曹國,不是為了來旁觀曹國人鬧劇般的大會,也不單單為了與情郎一夜瘋狂,她此次前來,擔負的使命是尋求趙氏的支援。
因為打去年起,宋國便切身感受到了來自吳國的威脅!
她輕咳一聲,不知該如何開口:“今夜前來,是想問問子泰,宋國應該如何應付吳國?”
趙無恤眉頭一皺:“吳國派使者入宋了?”
“然,吳使說願意吳王與宋國重修舊好,還邀請吾等相助伐陳。從去年八月起,吳國就開始進攻陳國,又向南橫掃楚境,一直打到蔡國,重新奪回了這一帶,正好是與宋南境毗鄰的地方,天道教在那一帶有一些信徒,他們不堪戰亂北上投奔,我曾聽他們講述那一帶的可怕情形,彷彿多年前吳人入宋的重現……”
“還有呢?”
“夫差破越後志得意滿,墮會稽後得到一車巨大的骨節,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就送到了宋國來,說是送予公女的禮物,宋人不能識,就派人去葉地詢問孔丘,孔丘說,這是防風氏之骨……”
“這是威脅啊……”趙無恤笑了,可惜吳國留下的釘子向氏已經在南子的教徒衝擊下灰飛煙滅,吳國的威脅一點實際效果都沒有。
但,若吳國這隻紙老虎能把宋國嚇壞,嚇得她們拼命往趙氏懷裡鑽,倒也不錯。
果然,南子對於吳國的咄咄逼人似乎有一些驚懼,她在趙無恤懷中顫抖地問道:“我聽說越子勾踐已稽首請降,入吳為奴婢,我們宋國,會不會也有那麼一日,我會不會也被他強行擄走……”
夫差曾經覬覦南子美貌,想要迎娶她,卻被南子以要做大巫為由拒絕,以夫差那好色無厭的性情,對此事大概是念念不忘,必得之而後快!
不過以趙無恤對南子的瞭解,除非吳人兵臨城下,否則這個親手將宋元公推下高樓的蛇蠍美人,怎麼會怕呢?
現如今,她連鬼神之罰也不怕了……
“你要裝可憐的弱女子也裝不像。”被趙無恤在胸前稍微用力捏了下要害,南子才尖叫一下,隨即便咯咯地笑了起來。
“吳國的確沒什麼好怕的,但樂子明卻已經被嚇破了膽,若不是我,他此刻已經跪在你面前請求發兵拒吳了。”
對無能的大舅哥,趙無恤很是頭疼,所幸他還有南子這張牌,好歹能控制住宋國形勢,以巫鬼天道維繫國內秩序,不讓這個趙氏的南方屏障崩潰。
趙無恤為她分析道:“吳國和楚國爭奪陳蔡,兩個大國相搏,除非內部出了大問題,否則很難出現一邊倒的局面。更何況楚王和令尹、司馬、葉公都非凡俗之輩,吳王夫差絕不可能速勝,雙方來回拉鋸,三五年就過去了,夫差想要威脅宋國,威脅你,至少是五年後的事情……”
“但也不能不未雨綢繆。”南子抬起臉,認真地說道。
“等曹國的事情定下後,我可以居中主持,讓你連同端木賜、魯國宰予可以三方會面一次。端木賜提出了一個設想,一個從陶丘連線泗水運河的設想。若能成功,趙氏大軍可以從河內一路乘船,直達宋國彭城!將行軍花費的時間縮短一半,如此一來,便能保證宋國的安全了。”
但與此同時,也會將宋國的經濟和安全置於趙氏的控制下,所以吳國的威脅,反倒是給趙無恤幫了大忙,慌吧,宋國人越慌越好……
南子這才鬆了口氣:“如今一切才剛剛步入正軌,我不能讓宋國陷入懼吳的恐慌中。”
“一定的恐慌和畏懼,有時候反倒是好事。”趙無恤微微一笑:“若無內憂,又無外患,宋國人憑什麼信奉你,信奉天道,還相信玄王會出世解救他們?”
南子瞪大了眼睛,忽而又轉為笑意:“不錯,玄王是天道的使者,是玄鳥的後裔,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那,玄王能不能再給我一樣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