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宮新臺濃濃的黑煙已經停歇,昔日的最高建築坍塌殆盡,只剩下一堆燒得焦黑的殘垣斷壁。但在瓦礫之下,卻有春天出土的新芽在頑強地舒展身軀,吸收陽光。等到夏天,這裡將變成一片青苔碧瓦堆堆積,雜草叢生的百草園。
帝丘的秩序已恢復如常,在帝丘大火的那一夜,晉、魯兩邊的趙軍齊齊出動,從河內來了五千,從鄆城也來了五千,他們乘坐兵船,從衛渠直達帝丘,很快就佔領了衛國的東西二境,各處險隘關卡。帝丘的守卒更是完全被趙軍取代,城內已經戒嚴了好幾日,殺人、搶掠都被制止,敢於犯禁者都被關到牢獄裡,衛國的監獄已經人滿為患。
按照規矩,諸侯五日而殯,衛侯的屍身正好在今日出殯,但卻沒有辦成國葬,只是在宮裡草草搭了個草堂。趙無恤在履行盟友義務祭拜一番後,便對所有人宣佈了此次衛國之亂的性質:石圃等諸卿裹挾國人,弒君叛亂!
對於參與叛亂的國人,趙無恤表示一概不追究,從他讓人給衛侯蒯聵的諡號“衛愍公”就能看出來,他對於國人驅逐昏君是肯定的,這讓本來心存忐忑的衛國百姓放下心來,開始忘記那幾日的瘋狂,恢復正常生活。
但對於諸卿,趙無恤卻不打算輕易放過。
“石氏等人關在牢獄裡,一直在說自己冤枉,不住稽首哀求要見上卿,表示絕無與趙氏為敵的意思,此番叛亂,也是按照上卿的意思來的,問為何趙氏會對他們兵戎相向?”
帝丘城外,趙氏軍隊駐地的大帳內,已經被招聘為趙卿近臣的子夏瞥了一眼穩坐案後的趙無恤,問道:“上卿,這就是衛國諸卿的原話,應該如何答覆?是見還是不見?”
“一派胡言!我何時默許他們弒君犯上了?”趙無恤對這項指責斷然否認。
他義正詞嚴地對子夏說道:“你去告訴石圃,讓他回想回想先祖石碏的事蹟。當年公子州籲和石厚弒殺衛桓公自立,他們去到陳國聘問時,石碏便寫信告訴陳國君臣,說衛國地方狹小,老朽年紀老邁,眼睜睜地看著弒君發生卻沒什麼作為,如今去到陳國的那倆人正是殺害國君的兇手,敢請趁機設禮法處置他們……”
這個故事子夏知道,陳國人被石碏感動,便將州籲和石厚抓住,併到衛國請人來處置。衛國這邊派遣右宰前去,在濮地殺了州籲。石碏又派自己的家臣前去,在陳國殺了兒子石厚,這就是“大義滅親”的由來。
子夏明白了,趙上卿的意思是,此番衛國弒君之亂,他扮演的正是陳國的角色,現在要作為鄰居,為衛國處置叛臣。
那麼問題來了,這次的事件裡,誰來扮演”石碏“呢?
還有,對這個延續了五百多年的古老侯國,又要如何處置呢?
雖然心裡仍有疑問,但這些事情就不關子夏的事了,來到趙無恤身邊這月餘時間裡,他已經適應了自己的工作:將各郡縣傳遞上來的奏疏分類,將緊要的放在上面,時不時寫一篇文書,在趙無恤需要的時候提供諮詢,如此而已。
若主君沒有諮詢的意思,就不要試圖表現自己,這是趙氏內部辦事的態度,各司其職,失職不可,越權亦不可。
子夏需要傳達下去的,是趙無恤對諸卿的處置。
……
“石氏叛國弒君,罪不容赦,石圃為首亂者,車裂於市,舉族遷至晉國代郡戍邊。”
“北宮氏先假意從君,又反覆叛亂,參與弒君,家主北宮喜施之以戮刑,舉族遷至晉國離石縣戍邊。”
“孫氏,從石圃弒君,為叛黨主謀之一,家主孫莊腰斬於市,舉族遷至晉國馬邑縣戍邊。”
“太叔氏,從石圃弒君,家主太叔疾斬於市,舉族遷至晉國樓縣戍邊。”
“公叔氏,為叛黨從犯,公叔木已死,戮其屍,家主公叔戍主動投誠,準其自縊,舉族遷到晉國藺縣戍邊。”
“諸夏親暱,不可棄也,戎狄豺狼,不可厭也。己氏戎人滑夏,罪不可恕,己氏斬於市,舉族降為氓隸,遷至晉國鉅鹿縣戍邊!”
這些處置一條接一條,讓人膽戰心驚,衛國的五大卿族在被趙軍一網打盡之後,很快就迎來了自己的末日……
“真是雷厲風行,絲毫不拖泥帶水,如今一來,衛國六卿,就只剩下孔氏一家了?”
聽著這些處置,孔圉的心底也越來越涼,趙無恤在接走衛國太子輒後,就讓顏高將孔宅包圍,準進不準出,只是沒有切斷他們的訊息來源。